金絲邊眼鏡透明的鏡片遮擋著沈川源目光裡的銳利,他的唇角掛著慣常的,溫和而得體的笑意,時不常跟身邊的女孩子講上幾句。
阿彩沒有那麼多的顧忌,嬉笑之間就把許多事情的底牌都交代出來了,她只當這是跟心上人難得的談天論地,就連語氣裡的停頓都帶著隱晦的甜蜜,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好讓見多識廣的沈川源高看自己一眼,增加幾分好印象。
可是這個單純而懵懂的少女並不知道,那些語言裡的陷阱早已經被佈置好,甜言蜜語與和諧場面都像是裹了糖衣的砒霜,安撫和體貼也不過為了儘快開啟她心門,真情實感並沒有多少,言語間的左右逢源倒是實打實的。
沈川源諸多算計的背後,不過是為了探究巫族的秘密罷了。
到了傍晚時分,落日的餘暉灑了下來,遍地都是明晃晃的金色。枯木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靜謐的山路隱約傳來風聲,將樹枝吹得嘩啦啦的響,蕭條之餘又帶著些許的孤寂。沈川源踩著遍地斜陽,鞋底摩擦著枯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所以我們沿著這條路,走到盡頭就是你們寨子了麼?”
“對,到了盡頭就是我們寨子了,這段路還要走好遠呢,一路上七拐八繞的,還真不好找,你就跟著我就好了。”
“小丫頭還很厲害的嘛,你看起來馬馬虎虎的,收拾行李的時候都少不了忘東忘西,沒想到回家的路這麼難走,你居然記得分毫不差。”
“對吧,我記路的本領很強哩,別人都是不敢自己離開寨子的。”
對於阿彩的回答,沈川源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這時他的大腦飛速運作著,試圖從阿彩的話語裡捕捉到有用資訊,迅速確認一些事情。
看來一切都跟那個人說的一樣,巫族的寨子閉塞而神秘,外圍有瘴氣和迷霧作為保護,外人根本無法進來。這是大祭司以神力施加的詛咒,外族人無法破解也無法進來,族人們想要出去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這就是打不破的天窗,徹底把秘密掩埋起來了。
如果不是最初有那個人指路,沈川源根本查不到巫族,更不可能找到阿秀刺繡。
不過,阿彩到底是什麼身份呢?
想到這裡沈川源不禁有些懷疑了,尋常巫族的小丫頭想必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事出其反必有妖,除非.......她就是那個人讓他尋找的人。
而如果阿彩真的就是目標物件的話,一切就好辦多了。
在這樣的懷疑之下,沈川源之後的言語忍不住旁敲側擊了許多阿彩小時候的事情,可是小姑娘卻對那段往事閉口不談,沈川源也就不便多問了。不知走了多久,沈川源遠遠看到了隱約的建築輪廓。
那是一座頗有異域風格的古廟,暮色四合之下圓頂的屋簷隱在斜陽裡,一切都顯得不是那麼真切。
“那是你們寨子嗎?”沈川源遙遙一指,明知故問地打聽,“我瞧著有燈火光亮,像是有住戶的樣子,所以我們直接從這裡抄小道過去?”
“那裡啊......我們不去那邊,寨子在左手邊,你跟著我就行了。”
原本在興致勃勃聊天的阿彩一下子止住了話頭,那張精緻好看的小臉帶著些許恐懼,不過又很快被她掩飾起來,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聲:“那是我們族裡的祭祀神廟,平時很少有人去的。”
“就是你說的,年三十會辦篝火晚會,給神女獻祭的地方?”
“對,祭壇就在神廟正門口,不過現在早已經荒廢了。”
“那.......我們過去看看吧。”沈川源低低笑了一聲,像是很漫不經心地說道,“既然田野考察行不通了,不如讓我看看遺址,也算是開開眼界?”
“要不然.......還是下次吧,我們著急趕路的嘛。”
看著阿彩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沈川源心底的懷疑又再濃上三分,但他什麼都沒有說,甚至沒有追問下去的理由,就任由這一頁翻了過去。
就這麼繞著山林又走了兩個多鐘頭,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月色帶著慘淡的白,林間都顯得詭異了。
而在一番奔波之後,阿彩和沈川源終於到達目的地。
放眼這個破敗而詭異的地方,說是寨子其實都不夠準確,因為這裡一共不過三五戶人家,完全沒有寨子應該有的繁華與熱鬧。要不是阿彩興致勃勃地囔囔著可算到家了,沈川源完全感受不到這已經到達目的地,而阿彩從小到大都是住在這樣的地方了。
沈川源不做聲響,推了推眼鏡,不緊不慢地打量著周遭。
這是一個相當破敗的小鄉村,別說那些虛無縹緲的年味了,就連這個地方還沒有徹底荒廢,尚且還有人居住的氣息都是寥寥無幾。這樣的場景很容易就讓沈川源想到《盲山》之類電影裡的畫面,但是現實遠遠比那些電影來得更加誇張。因為電影裡的小鄉村落後歸落後,至少還是有居民生活著,不過是貧窮而閉塞而已。可是這裡連人煙都沒有,紅磚砌成的房屋顯得十分詭異,有種超越年代感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