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裡充滿著潮溼的水汽,誦經聲迴圈往復。
那催眠般的恍惚感越來越強烈了,何漫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受控制,夢魘的無助感再次襲來,她緩緩朝著廟門的方向走去,踩著遍地殘垣落下的渣滓,走進漫天的雨幕之中。
“白亦從,白亦從......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何漫舟的嘴唇上下碰了碰,話語聲在偌大的古廟迴盪,發出空曠的回聲。
顯而易見地,並沒有任何人應她。
同行的白亦從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剛剛他們關於樓蘭古國以及巫族神女的探討就好像荒謬的鬧劇,僅僅是存在於何漫舟認知裡的幻覺。有那麼幾秒,她幾乎分不清何為真實,何為虛幻。
何漫舟就這樣機械化地一步步走了出去。
放眼望去是荒涼到有些滲人的山林,月色帶著近乎於陰寒的冷白,將漫山遍野的枯枝野草鍍上了一聲寒光。何漫舟分明沒有拿任何雨具,可是大雨卻沒有沾染她分毫,就好像有無形的屏障將她隔絕著一般,一切都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看來這些又是隻有她一個人可以看到的幻覺了。
可是如果僅僅只是幻覺的話,為什麼會如此真實呢?何漫舟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就像是紀錄片的拍攝現場一般把全部經過記錄下來,現在又一幀幀地重新播放,原原本本地在她的面前上演。
太陽穴傳來隱隱的陣痛,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這次出現在何漫舟面前的是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何盛單手拿著手電筒,身穿是那套好幾年都沒有換過的黑色羽絨服。
神廟周圍漆黑一片,陰風嗖嗖地吹著。
雨太大了,地面上激起了帶著泥沙的水泡,周遭景象都顯得不夠真切。何漫舟看著老何的身影出現在山林盡頭,因為寒冷而緊緊裹了裹羽絨服,在終於看到這處古廟之後,他快走了幾步,抖了抖不堪重負的雨傘,趕緊走進古廟裡避雨。
手電筒照射著微弱的暗黃色光芒,這是除了案臺上搖曳的燭火以外唯一的光源。
“奇怪,這裡方才有人來過嗎?”何盛小聲地念了一句,然後他把雨傘立到古廟的老牆邊。
藉著極為黯淡的火光,何盛環視四周,不由得發出了低嘆聲。
牆壁上有著破舊的壁畫,因為年代久遠,不論是顏料還是筆觸都已經被氧化,僅剩下的部分連輪廓都很難分辨,只剩下了扭曲錯亂的線條,可是卻足以被稱為驚人的發現。
何盛面上帶著驚奇,一步步地來到了神像前,案臺上擺放著素銀的器皿,上邊雕刻著精緻的花紋,或者用花紋來形容並不貼切,那分明是某種古老的語言,是讓人不明覺厲的神秘符號。
“這些器皿......這不正是我要找的東西嗎?”
看到蓋著紅布的長條木質案臺,何盛的眼睛明顯亮了,他的語氣裡充滿突然發現天大收穫的驚喜。然後,他很快從軍綠色的行軍包裡拿出單反相機,仔仔細細地把那些器皿拍了又拍,口中還忍不住唸叨著。
“這次湘西真是沒白來啊,誰能想到,臨了臨了居然有這麼大的收穫。”
那是何漫舟極為熟悉的,父親遇到感興趣的物件或者專注於學術研究時候特有的神色,她知道這些物件成功吸引到何盛了。
而就在把祭祀器皿拍攝完畢之後,何盛的目光停格在了地上遍佈的碎石塊上。
“這個神像......看起來倒是有些奇怪。“照相機的扭轉了角度,何盛對準了碎石按下快門,“這不是唐代的佛,看年代應該更早遠一點......我想想,或許不是源自於苗疆,而是西域,回去我得好好查一查。”
浩大的雨聲擾亂著何漫舟的心。
她此刻乾著急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無聲地呢喃。
“別再研究這些啊......”
無數的情緒鬱結在何漫舟的心裡,可是最後發出來的,也僅僅只是何盛不可能聽到的近乎於無力的感嘆。曾經她不知道這背後藏著什麼詭異的東西,但在聽到白亦從說的那些之後,她比誰知道這個法相代表著什麼。
何盛現在分明是在觸碰禁忌,地上破碎的是樓蘭神女。
——那是本不應該存在於世的邪神。
可是就像夢境中無數次的經歷一樣,何漫舟只能像旁觀者一般被隔絕在外。
曾經她眼睜睜地看著老何走進那片蜃樓,又消散在夜雨連綿的古廟裡,什麼都無法阻止。現如今也是這樣,她只能看見何盛如獲珍寶般地把破碎的法相一一拍攝完畢,甚至為了可以更精準的進行調研,老何還把幾塊碎片放在了那個軍綠色的揹包裡。
無法碰觸,無法言語。
事到如今,何漫舟已經知道癥結在哪裡了。
就像是蝴蝶效應一般,誰也不能確定歲月長河中的哪一處小細節,最終會導致命運曲折離奇的變化。
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這就是命運的不可抗力。
冥冥之中甚至像是早已經安排好了發展的脈絡,就像哪怕再重來無數次,何盛還是會在發現這座奇怪的古廟時走進去。嚴謹的學者定然不會錯過如此神秘的選題,一定會把這些寶貴的資料帶走,深入進行研究。
所以何盛牽扯進樓蘭古國的古老傳承便成為必然,也就註定了之後發生的那些悲劇。
很多曾經何漫舟想不明白的事情,都在此刻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