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拍賣會出來之後,天色已經很晚了。
白亦從早已經提前安排好住處,他知道何漫舟折騰了一天旅途勞頓,也沒有做其他事情的安排,而是直接進入休息階段,驅車把她送回酒店。
雖然,對此何漫舟尤為不滿。
她積攢了一肚子的話想問白亦從,比如說今天為什麼要來這場拍賣會,不知道連晚禮服都來不及換就出席酒會顯得很傻,連行李箱都是放在酒店前臺寄存的更是過於倉促了嗎?比如為什麼要花重金拍下那塊懷錶,難道僅僅是因為這物件很排面,或者花錢很爽嗎?
再比如,為什麼白亦從要表現得那麼親密呢。
明明他們兩個還沒有太深的交情,只是迫於無奈才不得不聯盟的,現在搞得好像他們是多年的鐵瓷兒,是難捨難分的知己之交似的,實在是讓何漫舟說不出的尷尬,還忍不住想些有的沒的。
尤其是最後白亦從那位漂亮表妹的目光,簡直像是盤在身上的毒蛇,吐出來的蛇信子從頭髮絲到手指甲地掃了一遍,想要刺透靈魂深處一般,讓人極不自在又無處遁形。
何漫舟心說,也不知道為什麼白宛言看別人的時候都是溫婉又動人,跟白亦從推杯換盞之中也是一副大方得體的樣子。唯獨在看她的時候就好像自己欠了她幾百萬,以何漫舟敏.感的第六感,很輕易地就能感覺到那些細微情緒之中透露出來的都是算計呢?
這誰扛得住啊。
而把何漫舟拉入這樣修羅場的罪魁禍首白某人,不但優哉遊哉地度過了整場拍賣會,五百萬的懷錶說拍就拍,最後這個“眾矢之的”的名號還硬生生落到了何漫舟的頭上,要是何漫舟家裡有什麼官場人脈,保不齊一個晚上就得被雙.規。
最讓人氣不打一處來的是,白亦從跟那位漂亮表妹交談的時候,居然一丁點目光都沒遞過來。
怎麼著,難道不是你把我帶過來的嗎,能不能稍微靠譜一點啊,白老闆。
要不是知道白宛言是白亦從的親表妹,何漫舟心裡保準兒會覺得相當不舒服。
不對,哪怕是親表妹,也不太舒服啊。
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盤亙在何漫舟的心裡,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出自己為什麼會生這樣的氣,按理說她和白亦從的關係沒到那個份上,也不應該生這門子悶頭氣啊。而認清了這樣的事實之後,非但沒有寬慰到何漫舟,反倒讓她更加絕望了。
因為酒會上白亦從喝了酒,他沒自己開車,而是叫了代駕。
夜已經深了,這個時間點已經到了大家的睡眠時間,連公交車和地鐵都錯過末班車而停運了,空曠的馬路顯得很安靜,只有少有的夜行動物偶爾驅車路過,引擎聲一響而逝,留下一道散成青煙隱在夜色裡的尾氣。
車窗只開了一小道縫隙,偶有夜風吹進來,散去了淡的幾乎嗅不到的酒氣。何漫舟側過頭看著白亦從,路燈和車燈交織的光幕在窗外錯落,映襯著他那雙清冷的眼眸,像是斑斕著漂亮的光,目光分明充斥著意味不明的神秘感,卻偏偏較之平常暖了下來。
大抵是暖色調的光,太容易給人曖.昧的錯覺了。
“喂,白亦從。”何漫舟小聲開口。
“嗯?”白亦從應了一聲,帶著些許鼻音。
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說不出口,自覺沒熟到可以干涉白亦從的家事,何漫舟也不會問關於白宛言的事情。
沉默了幾秒,她斟酌著語氣開口。
“我們要查的那些事,你到底有什麼線索啊?”
白亦從對何大小姐的沒話找話有些不理解,只是微微側過頭看著她,表示自己在聽。而何漫舟努力組織著語言,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客氣中不失禮貌,又能隱約表達出不滿。
“你這樣讓我很心慌啊,上次在你家,我們不是沒有研究過,可是到最後也沒看出那兩幅古畫的所以然來。之後你直接訂了機票過來,也沒跟我說之後的打算,你想幹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一點譜都沒有......我跟你說,我可是把期末小論文放到一邊,千里迢迢投奔你的,我們不會白跑一趟吧?”
要是話題僅限於此,想必白亦從不會給出任何回應。
他一貫懶得理會旁人的眼光,當然也就自帶無視別人態度的技能,行事所為近乎於淡漠,加上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色,通常是還沒等對方問出個所以然來,就會自覺尷尬地默默收聲,再也不敢追問什麼了。
可是他此刻的目光,卻停在了何漫舟的臉上。
女孩子那雙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說是在問詢,卻是態度強硬有理有據,一點不肯落下風。那副得理不饒人轉頭就要興師問罪的樣子,就像她一向如此的天不怕地不怕,腦袋裡全是那些古靈精怪的鬼點子,分分鐘等著從字裡行間佔據主動權,套路出點對自己有利的東西。
可偏偏,她的眼神帶著一絲迷茫。
不易覺察的脆弱從來都被何漫舟骨子裡的驕傲所掩飾著,不論任何時候,她都不願跟別人示弱。
她永遠是沒心沒肺的樂天派,也是衝鋒陷陣一點就炸的炸藥包。
就好像遇到了再多的事情她都可以自己擔下來,不需要不想幹的人幫忙,更不需要無謂的心疼。
尤其是在白亦從面前,最初何漫舟帶著咄咄逼人的興師問罪,之後藏著你來我往的試探與計較,這樣的情緒在決定她決定跟白亦從合作之後漸漸和解,但是仔細回想起來,即便是最迷茫的時候,何漫舟也是沒有講過一句懇求的。
越是逞強的人,難得的脆弱便越讓人心疼,以至於那一點點的無助就那麼落入白亦從的眼睛裡,那些細枝末節的神色變化都被盡數捕捉,莫名讓他的心裡動了一下。
像是無意中觸碰了什麼,剝開層層包裹的之後,女孩子的心是柔.軟的。
就好像慣常用尖銳的刺保護自己的小刺蝟一樣,把那些張牙舞爪安撫下來之後,小刺蝟的肚皮是最可愛的。
有一瞬間,白亦從在何漫舟的身上看到了難得的細膩和天真。
今天晚上白家內部的暗湧波濤何漫舟都不知道,她分明是一切的中心,可是卻又對這些並不知情。說到底何漫舟也不過是一個,父親失蹤之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小姑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