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何漫舟最初的咄咄逼人,白亦從沒動真火,這會兒見她擺出狗腿又熱情的模樣,白某人也是寵辱不驚,連個笑模樣都沒給,依舊板著那張冷麵,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兩幅古畫是找到第一個座標的線索,何盛留下的那幅應該在你手上,明天帶上《山濤話古圖》來見我,我會把另外一幅畫拿出來,想辦法確認目的地。”
“確認座標,然後呢?”何漫舟迷迷糊糊地問道。
“去塢城。”白亦從說道。
“什,什麼......”何漫舟有點結巴了,劇情發展速度太快,已經完全不按劇本來了,她的腦回路也變得跟不上趟了,“去塢城,我們兩個嗎?”
“怎麼,”白亦從一挑眉,“對我的安排有異議?”
何漫舟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又不是很敢說話,只得搖了搖頭。
“沒有異議最好,留個聯絡方式給我,”白亦從順著口袋拿出一張名片,隨手夾在了手札的扉頁,一同給何漫舟遞了回去,歸納總結地說道,“我把地址發你。”
何漫舟機械性地把筆記本接了過來,拿出手機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撥了過去。她眼看著白亦從的手機響了幾聲就被結束通話了,他修長的手骨節分明,隨意在鍵盤上按了幾下,飛快地打下一串文字。
在白亦從按下鎖屏鍵的同時,何漫舟揣在羊絨大衣口袋裡的手機便跟著震了幾下,不用看也知道是收到白亦從發過來的地址了。
“明天十點,準時來,我不喜歡等人。”
說完這句之後,白亦從把茶杯中剩下的一點茶底子倒掉,無聲表示送客。何漫舟坐在原地愣神,好半天沒說話,也沒有動地方的意思。
白亦從微微眯著眼,目光淡淡掃過何漫舟的臉。
“還有事?”
對上那道清冷的目光,何漫舟有點打怵,趕緊搖了搖頭。
“沒事你可以走了。”
女孩子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坐在沙發上不肯起來。
她的手指絞著衣角,因為太過用力,指節泛著一點青白,小動作已經完全出賣了她的心思。可偏偏她的臉上是大寫的四個大字——不肯服輸,固執地強硬一些裝模作樣的排面,殊不知自己沒有給對面成功施加任何壓力,只是多了幾分奶兇奶兇的可愛。
看到何漫舟這幅模樣,白亦從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女孩子簡直太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了,她的喜怒哀樂都是那麼打直球地表達,開心的時候眼角眉梢藏不住笑意,生氣的時候恨不得整個人都化身炸藥包,一言一行都帶著旁若無人的囂張與肆意,又被自己豐富的腦補不斷加成,以至於渾身上下都是戲。
光是看那副橫眉冷對的勁兒,就好像她完全不考慮後果似的,可是事後愁眉苦臉開始後悔,恨不得穿越到幾分鐘之前把那些失智發言吃掉的人也是她。
真是矛盾。
白亦從見過太多精緻的演員,利己主義者帶著虛偽的面具,用粉妝玉砌的皮囊和無懈可擊的優雅掩飾的腐朽的靈魂。那些人穿著華麗的新裝,提線木偶一般地在名利場浮沉,明知這一切都是虛無的泡沫,卻依然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他們所有的演技都是為了偽裝,口中的話都帶著催眠般的蠱惑,每一句都是裹著蜜糖的利刃,帶著偽善的平和。金錢與利益是撕扯著四肢的細線,將他們的身軀狠狠釘在權利的十字架上,每一步都容不得任何閃失,否則就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白亦從見過血脈親情掩飾之下的獸慾,見過冠以“關心”之名的操縱和控制,見過四分五裂的真誠和被假象包裹著的圓滿。
他早已經見慣了惡,厭於心理上的角逐。
卻沒想到有一天會遇到何漫舟這種不及格的演員,這種自顧自表演的品種完全不考慮觀眾,在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時候,居然敢如此交付底牌。以至於白亦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感慨何漫舟太真誠也太直接,還是該說她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言一行都帶著不該有的天真。
就比如現在——
在短暫的交鋒中,白亦從把何漫舟的喜怒哀樂都摸了個遍,當然看得出何大小姐這是終於後知後覺發現了不對,並且成功把方向完全想偏,開始自己嚇唬自己了。
哪有剛剛還在感慨合作多麼難能可貴,轉頭就把懷疑掛在臉上的,即便是真覺得人家不靠譜,面子工程也該做好吧?
這樣想著,白亦從難得來了幾分興致。
他沒有把何漫舟直接請出去,反而一反常態地開了口,這句雖是疑問,他卻直接用了肯定的語氣,就好像篤定什麼似的。
“你在害怕我?”
“誰怕你了?”何漫舟翻了個大白眼,想都沒想就懟了回去。
可是嘴上再怎麼不服輸,也架不住她心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