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手札陪了老何好些年頭,紙張已經有些泛舊了。
前邊的內容沒有什麼稀奇,大多是天問堂博物館的管理記錄,還有關於各類展品的記載。在工作方面,何盛的認真和嚴謹是出了名的,他沒有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展廳中的每個物件是如何來的,都有著相關的記載。
至於古物價值如何,保養方法如何,以及這些物件背後有著怎樣的歷史,更是被他細緻地記錄下來,甚至關於古物清理的複雜步驟,何盛還會搭配著簡筆畫,分步驟地在一旁詳細備註。與其說這是他的工作筆記,倒不如說是另類的百科全書。
“難怪之前老何總是那麼忙呢......我還老嫌他沒日沒夜地只想著工作,根本不顧家,哎,他既要負責z大的行政工作,又要經營私人博物館那麼一大攤子的事,也是不容易了。”
何漫舟小聲嘀咕了一句,又再繼續翻了一頁。
看著老何熟悉的字跡,那些雜亂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而來。何漫舟之前對父親的工作了解得不多,雖說生在考古世家,她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都是關於古董和歷史的知識,可是這些積澱非但沒有激起何漫舟對考古行業的職業崇拜,反倒起了莫名的反效果。
她打心眼裡覺得,投身歷史行業實在是太累了,日常工作按部就班了無生趣,光是看老何的日常,她就能腦補出自己幾十年後的樣子。
這樣的生活,顯然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在老何失蹤之前,何漫舟從沒有想過要接父親的班子,一心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何盛對唯一的女兒說一句寵上天也不為過,任由她的性子瞎折騰,從來沒有強迫過什麼。
正式接觸天問堂博物館的工作,是在何盛失蹤之後。
父親留下來的攤子擺在那裡,即便是何漫舟對於如何經營一間私人博物館毫無研究,也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地接手過來。那是她最為焦慮的一段日子,之前被老何保護得太好,她習慣了輕鬆直接,也習慣了無憂無慮,從沒有想過驟然失去保護是何種體驗。
可是世事哪能盡如人願,何漫舟以她最不想經歷的方式被迫成長,在危難時刻學會了很多之前完全沒有嘗試過的事情,也鍛煉出自己曾經不敢想象的能力來。
何漫舟對古玩的眼力,是從小到大的積澱,在古玩市場分辨物件真假不在話下,遇上對古物有所研究的人,她也能引經據典地說出一些門道來。可是這些都是她的經驗使然,至於更多的事情,比如把眼力轉化為利益,或是把古玩展品經營起來,都不是她所擅長的事情,尤其是商業運營這一塊,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她無師無門,一時間也很難學會太多。
所幸還有師哥沈川源幫她。
沈川源是何盛的得意門生,在z大求學的時候,因為天資出眾又肯吃苦,何盛難免生出了惜才之心,對他高看幾眼。本科畢業之後,沈川源直接考了何盛的研究生,之後本碩連讀又是六年,也因此積累了難得的師徒緣分。
那時候何漫舟剛上高中,沈川源時不常會來家裡吃飯,最初還有一些客人的模樣,會手提禮物上門,在茶臺規規矩矩地跟老何一邊品茶一邊談論那些學術上的知識。
後來漸漸熟絡起來,也就沒有這些繁文縟節了。
沈川源直接從等在客廳的客人,變成了在廚房裡忙前忙後的大廚。或許是出於四川人對辣獨有的敏感,沈川源做的水煮魚和辣子雞丁口味都極其正宗,在北方很難吃到,何漫舟第一次嚐到就直呼過癮,完全是自己的最愛。
心直口快的何漫舟從不會放棄跟老爸插科打諢的機會,她那雙清澈靈動的大眼睛笑得彎生生的,咬著筷子腿打趣地看著何盛,“老何,我得批評你幾句,大師哥的手藝比你不知道好了多少,能不能多學著點,以後給我改善伙食啊。”
沈川源被誇得不好意思,推了推眼鏡,不知道該應些什麼。
倒是被批評的老何表現得相當大度,抬頭揉了揉女兒的劉海,然後樂呵呵地看著沈川源,十分好學地開口:“小沈,抽空教教我這些菜怎麼做,家裡的小公主發話了,我不能原地踏步,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沈川源:“.......”
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要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在z大嚴謹剋制的何教授還有這樣的一面,有些人不但在學術上有所建樹,居然私底下還這麼顧家,對女兒百般縱容,這是什麼優良品種的居家好男人啊。
後來何盛真的認真學了一段時間四川菜,那段時間沈川源來得也很頻繁,後來何盛把女兒的口味磨得差不多了,所謂的川菜教學才終於告一段落。而在教學局的這段日子,何漫舟倒是跟沈川源熟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