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這對雙胞胎兄妹從小就生得特別像,哥哥過於俊秀,妹妹卻頗為英氣,一直到六七歲時才漸漸顯出不同來。
即便分別近九年,二人還是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尤其是止薇,她知道哥哥的不幸遭遇,根本不需要猶豫,看到那道刺眼長疤時便可以百分百確定。
宋止戈的個頭拔高了許多,離家前還比他略高一點的止薇此時已經比他矮了大半個頭,卻還是熟悉的面容。
止薇自認已經被多年的宮廷生活磨平了性子,可再次見到家人時還是壓抑不住心中激動,直接不顧男女之別,就撲進了哥哥的懷抱,哭得像個淚人。
任是堅信“男兒有淚不輕彈”、又在軍中歷練過的宋止戈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兄妹二人還顧不上說話,就抱頭痛哭了一頓。
“這麼說,他們兄妹二人感情倒是極好!”
聽取彙報時,皇帝陛下如此評論,口氣略有些不冷不熱。
趙久福笑道:“這是喜極而泣。奴婢若是能見一回家人,保準能哭溼兩條袖子外加整個下襬,陛下可要一觀?”
霍衍之哼笑著說:“少在朕面前打馬虎眼!你家裡若還有人了,以你現在的身份,難道還怕見不著一回面?”
趙久福忙表忠心:“奴婢算是個什麼身份?不過是陛下的下人罷了,哪敢以權謀私呢?”
皇帝對宋家兄妹團聚一事的點評就此揭過,但,趙久福卻不能假裝忘了此事。
因為,那日之後沒兩天,宋止戈就正兒八經上了個摺子,說了一番兄妹情深的話,請求英明的皇帝陛下大發慈悲,提前放止薇出宮,讓他們一家團圓。
奏摺這東西,並不是都能送到皇帝本人手裡。
一般來說,皇帝閱批之前,要經過通政司呈交,再經過內閣“票擬”,也就是兩輪的篩選。
於是,在一幫互相彈劾、使勁哭窮、歌頌讚歌的奏摺中,宋止戈這道畫風迥異的摺子就吸引了些經手官吏的注意,但也沒離奇到一石激起千層浪的地步。
畢竟,宋止戈雖然運氣爆棚、在平叛中立了些功勞,做了個五品小將,本人又是棄筆從戎的出身,但他面有瑕疵、出身不高,唯一好友不過是個小小禮部主事,武官的品級又向來不作數,得自動減個兩三級才能跟文官平起平坐。
所以,現在京城裡對他感興趣的人並不算多,除非是那些有待嫁女的小官之家。
但,安國公府上卻對這個小將十分關注,前院後院亦如是。
平叛大軍回京時,是帶著南越王室的俘虜、和山蠻部落的代表等人進的城,而後禮部又特地安排了一天做獻俘儀式,京城的所有勳貴官宦幾乎全部出動,這其中自然少不了皇后的孃家。
安國公夫婦二人都去了,也都看到了被推選出去做獻俘代表的幾人之中的宋止戈。
秦夫人早知宋止戈的身份,當時蘇氏剛出現在京城,她就將對方的底細打探了個全,還暗暗為宋止戈被盜匪所傷、留下長疤而欣喜。
後來宋止戈跟著大軍去了南越,她更是幸災樂禍,只覺得蘇氏這個兒子八成要折損在戰場上了。即便不死,回來可能也會缺胳膊少腿的,她擔心的事情就更不可能發生了。
可如今,宋止戈不僅四肢健全地回來了,還一飛沖天成了五品武將。而且,據小道訊息傳言,陛下似乎對這個年輕小將十分讚賞,若不是後者堅辭,就要賞他個四品武官做了。
現在就這麼看好,若是再多幾場戰事,這小子豈不是要直上青雲了?
秦夫人恨得要死,卻不敢在丈夫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更盼著後者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安國公秦仲光對宋止戈的經歷早有耳聞,因著同為武將的緣故,不免生出些惺惺相惜的心緒,便有意結交這個軍中新秀。
那日獻俘儀式上他站得很近,故而將宋止戈的面容看得很清楚。
當時,秦仲光就皺了皺眉,似乎想起了什麼人或什麼事,讓一直暗暗觀察他的秦夫人捏了一把汗。
儀式結束後,秦仲光甚至還主動上前跟這次平叛的主帥寒暄,特地跟宋止戈說了兩句勉勵的話,又問起他的家庭情況。也不知宋止戈說了什麼,看在秦夫人眼裡,秦仲光似乎沒有生疑。
等霍衍之終於在成山般的摺子裡“臨幸”到宋止戈這一封“求妹書”時,秦夫人正好在坤栩宮裡見皇后。
皇后抱著六個月大的肚子,跟母親抱怨長嫂安王妃如何得太后歡心,如何仗勢欺人。
秦夫人心不在焉:“娘娘不要總是盯著這些旁枝末節不放,早日哄得陛下回心轉意才是關鍵。安王妃再如何,只要陛下一發話,難道她還敢在宮裡一直住下去?”
皇后訥訥道:“本宮求見陛下好幾次,可陛下態度總是不冷不熱……”
秦夫人搖頭嘆氣,乾脆也不指望能走通皇帝這條路了。
她強打精神:“如今快入冬了,最容易傷風感冒,尤其是小孩子。小安王體格不甚健壯,哪天來個頭疼腦熱的,他那個母妃自然也就不好繼續在慈寧宮待下去了。”
皇后喜上眉梢,對母親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認知,從前會有的隱隱擔憂、懼怕已經變成了從容接受。
秦夫人若無其事道:“聽聞,近來陛下撥了幾個宮人去別院莊子上,娘娘可知道此事?”
聞言,皇后嘴角笑意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