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慎言!”
止薇忽然提高了聲音,很快又軟了語氣:“有太醫院的大人們在,您不會有事的,小皇子也不會有事的!”
溫美人轉過頭,似乎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在發呆,又嘆了一聲。
“瞧,你們都小皇子小皇子地喊,覺得這樣能讓我開心點,可我倒希望是個公主呢。哪怕是個不起眼的三公主,也比皇長子這個名頭好呀。”
止薇不知該說什麼了。
溫美人像是已經知道了這次事情的幕後主使,或者說,起碼是有所猜測的,但她卻不願意告訴止薇,以至於後者一提起她就要轉移話題。她今日找止薇過來見面,也不是為了從她口中刺探什麼訊息,好像真的只是想跟她說說話,抒發下心中的苦悶。
單看最後這句話,溫美人就是個心裡看得很透徹的人,可這樣的透徹或許會讓她更痛苦。
“小主放寬些心吧,有了前車之鑑,那些魑魅魍魎多半不敢再輕易出手了。您若是這樣每日憂心忡忡的,不好好養身體,只怕原本好好的身體也要垮了。”
止薇遲疑了下,還是把想說的話低聲說了出來。
“不說宮裡,就是外頭尋常百姓家,沒了孃的孩子日子都難過呢,小主又怎麼忍心,讓您腹中的小皇子小公主生來就和親孃天人永隔呢?先帝時的皇子們,能平平安安活到成年開府的人裡頭,沒有親孃的可只有信王爺一個。可宮裡頭,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崔太妃的。這裡頭的道理,您應該比奴婢更明白才是啊!”
聽完這些話,溫美人愣了好一會,才漾開個更像從前的和煦笑容。
“你說得有道理,我記下了。”
這之後,溫美人又眨了眨眼,說自己想聽著她的讀書聲入睡,並笑著保證這一回的書都乾乾淨淨,叫止薇不必擔心其他。
止薇便從善如流地給她唸了幾頁《詩經》,溫美人聽得興致勃勃,甚至還想從裡面給孩子選幾個備用的名字。
小雅就勸她,說皇子公主們的名字向來都是皇帝起的,現在準備了只怕也是做無用功。
溫美人聽了不大高興,還是止薇打圓場,說可以取幾個無傷大雅的小名叫著,大名自然還是陛下起,如此兩全其美,溫美人這才重展笑容。
等她睡過去,止薇又委婉地給小雅提了幾點建議,讓後者多多紓解溫美人心中的苦悶,這才捏著一把汗離開。
回乾德宮的路上,她果然聽到某個角落裡有宮人在小聲議論著吳才人被打入冷宮的事,也從另一撥花草“線人”口中得到“確實有妃嬪在私下唱衰溫美人、甚至還打賭她什麼時候會歸天”的訊息。
更有人暗歎這件事居然沒能把溫美人肚子裡的孩子弄沒,也沒把賢妃從宮權的位置上扯下來,實在遺憾的很。
至於玉靈曾跟她提到過的“關鍵證人曾指認何寶林、淑妃、皇后等人”這件事,倒是幾乎無人提及。若不是止薇相信玉靈不是隨意搬弄是非的人,這會兒只怕也要疑神疑鬼起來了。
若這件事跟止薇無關也就罷了,她向來秉持明哲保身的原則,即便先前在浣衣局時為著孫采女一事跑前跑後,也不過是利益權衡後的選擇。可溫美人這件事已經牽扯到她,她還差點被那個幕後主使害死,她又從溫美人口中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止薇實在做不到掩耳盜鈴!
作惡的人顯然就是後宮妃嬪之一,動機無非就是兩個,一是因為嫉妒某個幸運的妃嬪而動手加害,二是想利用這件事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是為了寵,就是為了權。宮裡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永遠逃不出這兩個套路。
可歸根結底,會出現這樣的亂象也跟一個人脫不開干係。
於是,止薇晚間奉茶後被“罪魁禍首”點名留下時,她心裡就憋了一股氣。
一半是為了溫美人、吳才人這樣的女子,另一半則是為了自己這樣的無辜小宮人。更別提,罪魁禍首的皇帝頭上還頂著個“算計人”的黑色光環。
偏偏皇帝對她的怨氣一無所覺,反倒以先前聽取彙報、公事公辦的那種語氣問她。
“你今日去了含玉殿,可有察覺什麼異常?”
好嘛,好歹溫美人也算是他的小妾,為他懷著孩子,居然連問都不問一聲,只顧著其他!
止薇生硬回答:“奴婢走的小門,沒經過園子,也沒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事。”
皇帝驚奇地看了她一眼。
“一直沒來得及問你,那日毒發之前,可有什麼別的徵兆?”
止薇知道,皇帝的意思是,投毒之人想要瞞過人眼不算難,卻不會留意那些在他們眼中是死物的花草植物。然而,很可惜的是——
“奴婢不知,想必那人做得十分巧妙,避開了所有耳目。”
皇帝沉吟片刻,正要再問,止薇卻清凌凌開了口。
“不過,奴婢今日順道去吳才人屋子外頭轉了一圈,聽到些閒言碎語。不知陛下可有閒心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