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不說,就說先帝朝時,當時有個貴妃很得寵,連如今的太后、當時的德妃都要退讓一射之地,卻有個小妃嬪不開眼得罪了貴妃,便被罰去提鈴。結果,那小妃嬪只堅持了兩天,就被嚇得六神無主病倒了,後來沒半個月就香消玉殞了。
這是止薇前些年聽康太妃說過的舊事,那位貴妃雖然一時得寵,命卻不大好,沒留下子嗣,第一次產子時難產死了,直接一屍兩命,也成了後宮裡那偶然一見的曇花。
當時康太妃悄悄對她說:“這宮裡什麼盛寵都是假的,只有笑到最後才是真的贏家。”
止薇知道,康太妃是在指那位笑到了最後的贏家賀德妃、賀太后,興許也是在委婉地指點她。
她當時年紀小,也從未想過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事,便也沒真正聽進心裡去。
那時的她萬萬想不到,自己還會有開罪了皇帝兩次、僥倖留了一條賤命、最後被點去提鈴的一天。
提鈴,並不是說宮人提著鈴如何如何,而是罰這個犯了錯的宮人做個人肉的定時鐘。
提鈴時間從每天酉正宮門下鑰算起,一直到五更才算結束。犯錯宮人要繞著乾德宮外面邊走邊喊“天下太平”,聲音不能太大驚擾聖駕,也不能太小。
從乾德門開始繞著宮牆走,一直走到東邊的日精門,再繞過去乾德宮,走到西邊的月華門,最後再到乾德門,如此算是一圈。而後便是反過來走,一直迴圈往復。
天色漸漸黑了,止薇也沿著長長的夾道來到了乾德宮附近。
宮門剛下鑰,乾德宮的侍衛便見著了一副難得的奇景。
一個身材纖瘦的宮女手裡提了個小小燈籠,顫巍巍地走過來,目不斜視地從他們面前走過,留下一句壓抑的“天下太平”。
最關鍵的是,這個宮女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額頭上有些紅腫,顯得有些狼狽。
若不是當差的時候不能交頭接耳,那幾個侍衛就要議論紛紛了。
比如說,打賭這位姑娘為何被罰提鈴;又比如說,這位姑娘以後能不能出人頭地;再比如說,這位姑娘會不會看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諸如此類。
受罰中的止薇並不知他們在想著這些,更不知後宮之中也有人在暗夜中私語著自己的名字。
一個宮裝麗人斜倚在貴妃榻上,幽幽問跪在跟前的宮人。
“你這訊息可確準?陛下今天竟真饒了那個司苑局的賤婢?”
宮人回答後,那麗人突然重重哼了一聲。
“你說,她是生得如何天香國色,才勾得陛下網開一面的?”
這話宮人便不好回答了,說美了娘娘不高興,說醜了又是欺瞞主子的罪名。
幸而另一個穩重些的大宮女開口解圍:“娘娘,說起來奴婢倒見過那司苑局的止薇一面,國色天香算不上,不過一雙眼睛有些勾人罷了。娘娘且先別急,奴婢還聽說了一件跟她有關的趣事,娘娘可要聽?”
宮裝麗人嗔道:“什麼趣事?你就會賣關子,還不趕緊說來!否則,本宮可沒有陛下那麼好脾氣,直接將你拉去慎刑司打板子!”
那宮女如此這般說了一通,宮裝麗人先是一愣,而後竟是眉開眼笑起來。
“哎喲,居然還有這樣一段舊公案,果真有趣。又正好是這個節骨眼上……既如此,咱們也不能浪費這大好機會不是?”
那宮女也笑眯眯道:“娘娘說的是。”
乾德宮內,休息了半天的霍衍之卻有點無聊。
他如今視線模糊,趙久福死活不肯讓他看書,一說要看他就噗通一跪,還抱著他的腿不讓他去,簡直煩人到不行。
再加上如今他在養傷,也不可能去後宮,更不好急吼吼地招人來侍寢,未免顯得太過急色。
霍衍之只能遣走了人跟萬年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對它們植物的生活有了很深刻的理解,自己則隨意翻開一本閒書,有事沒事看上兩眼,其實根本就沒入心。
不知不覺地,他的睡意又上來了,連萬年青在嘀咕什麼都漸漸聽不清了。
就在這時,一聲顫悠悠的“天下太平啊”突然尖利地闖入他的耳朵。
霍衍之渾身激靈,登時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