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不必久,因為城外林天的軍隊已經開始行動了。嶽城已經緊急收歸各縣協會調查員部隊至市協會總部,在市區大成路一線阻擊林天。現在在兩公里外的龍牙劇場,都能聽見高階武魂戰鬥引發的巨大聲響。趙煜要據此為王,就必須令這幾千名魂商臣服。
我遙望著現在應該跟著我的人。他們這時候放鬆了些,抱著那幾個箱子簇擁著林婕出來了,重新佔住休息區,與舞臺上的趙煜一眾對峙。趙煜瞥了他們一眼道:“怎麼,郭遷不在麼?”
談博林婕等皆面色鐵青,不知所云,唯有劉萬山甩手醉笑,言語帶酒氣:“趙煜,連你也看不出來麼?哈哈哈······你們同在清縣長大,你是對頭,林婕是戀人,怎麼都看不出來麼······”他的確喝的有些多了,也許還帶有一點生氣的成分。既然他意識到樓上拄刀而立的大將就是我,自然也聽出我話裡的嫌隙意味。
“我怎麼能不認得?”趙煜抬手指著我,“那張臉我到死都認得,只是我不敢相信,他為了對付我竟然學他爹變成武魂。”
“郭遷,真的是你嗎?你答應我啊!”林婕衝出來,向我靠近了幾步,聲嘶竭力。大廳裡被圍困的魂商們以及圍困著他們的魂士們的視線立即就被她奪取了,而後一齊同她望過來,心中是一樣的問題。只不過,他們應該只會問“真的是你嗎”但不會說“你答應我”。對不起,林婕,我最好還是不去看你。因為今晚我得到了足夠的力量,很有可能,我是說很有可能我就要對你的父親下手。
那一夜,半山燃起的大火,讓我無法再原諒他哪怕一丁點兒。我是多麼想如劉裕飛懸空中,對著他出槍相掠,氣吞萬里如虎。
“趙煜,你錯得太離譜。即使你贏了你不過就是第二個林天罷了。”我跳下來,彷彿一個光球墜落於地,自靴尖擴散出一段金色的漣漪。漣漪蕩過大廳的地面,將數千魂主輕飄飄地揚起,直推到舞臺的前頭。藍魚將出劍,沿著舞臺的前緣橫斬出一道劍氣,正碰上我的漣漪,陰氣相磨消解,紫霧如雲起。就好像有一個大號的油鍋在火上熱,你把一盆水潑過去,騰起的水霧與爆炸的明火。
“子龍,你只管捧著最後一幅畫卷,就這麼站著看吧。”我緊握長刀,繞開人群疾走,眼睛瞄著趙煜與藍魚一般的將領,肩膀擦過林婕,帶起她瀑布似的柔順的頭髮。
當我掠過她時,有一縷頭髮撩見了我裸露在外的脖子。人們常說頭髮是有觸覺的,卻不知它能否傳遞溫度。如果可以的話,林婕是否會感受到一個冷如窖鐵的我。當我掠過她後,我的背無端地發涼,似乎有什麼東西含著恨意刺中了它一樣。恨我吧,林婕,無論你如何想溫暖我,融化我的心,我都要為你結成一道不化的冰殼。你從來就不懂我,正如我今天也不懂你一樣。我的心再不會為你,只會為正義而滾燙。
“郭遷。”
你的嗓音柔美,即使悲傷難過時,也是那麼的扣人心扉。多少次,多少日,沐浴在你的溫存中,我如遊一江之春水!可是那個郭遷已經不在了,那個懦夫一樣的傢伙才會為你折腰,屈從於武王。
藍魚將雙手握劍,收自頸端,我想那劍一定瞄準了我的咽喉。我知他快,但在我眼中他慢的可憐。陰氣從他的甲片縫隙中流出,由紫色的一般形態重新編製成蘊含規則的,他自己的眼色。那點藍光微泛如海,遊走如翻鯨騰龍,匯於腕骨,聚到劍端。
喳——
他的劍貼著我的腹部滑過,倒能割破我的光輝,那一瞬,讓我不再那麼的耀眼刺目。
我是一條黃金鱗甲的龍。我有廉頗所沒有的光的形態,比純金更為燦爛,我光彩無極。
“百朝萬代······你竟為其中之一?”藍魚將的唇角,終於洇出一條紅線。他說這話的時候偏了偏頭,於是那紅線便變成兩條,各掛兩邊。這兩條紅線雖是一長一短,不久也會匯至他的下巴處,連成一個結。
“大東,郭遷。”我掣出長刀,帶出一點他的魂血灑在空中,落到舞臺的底下。我的身子與我的刀,仍然光潔如日月,不曾被些許黑汙沾染。我立在趙煜的跟前,用自己的光照破我們之間嫋嫋升起的濃郁的黑煙。藍魚將的身子迅速地崩解,從邊角與當中的傷口開始消散,直至迴歸自然,化為陰氣歸於天地之間,迴圈而無息。
趙煜的眼睛裡有了懼色。當初廉頗斬殺他的武將白起時,他也不曾露出這種表情。王侯剛剛還羞辱過我,與我使了好幾個陰險的計策。
“你怎麼得到的力量······是傳說中的拘魂訣麼?”趙煜以為他人將死,即使把餘下的幾個銀灰底紋的卷子都開啟了,也無濟於事。他看得清楚,我是當之無愧的神將,縱不善武鬥,也可憑強大的陰氣與力量摧毀他的整支軍隊。但是他不服,他認為他所缺的,只是一個拘魂訣。
“拘魂訣的力量比這要強大得多。我父親用拘魂訣將自己化為鵬鳥,飛上九重天去了。”我說,“我這不過是借用了廉頗的魂核,同化了七個廉頗武魂,到達了神級。”
神級。我們兩個人站在舞臺上,就像在演出一部精心編纂的話劇。臺下的人群沸騰了,再也不受趙煜部下的壓至,方才變節的,也迅速地回心轉意。我用眼角的餘光瞥見,當聽到“神級”這個詞時,有不少人暗暗捏緊了手中的報價板,差一點,就要寫上五位的數字。
談博、劉萬山他們相擁著走過來。孫逸群更是驚愕至極,衝到我面前,伸手勾我的金靴道:“郭遷,你有了力量了,你可以為市協會解圍了!”隨後,他轉向那數千名魂主,掏出兜裡那個方正的小本本來,開啟,“全國魂主協會正式會員,嶽城市分協會調查員,孫逸群!各位涉及非法交易武魂,我以協會的名義拘捕你們接受調查。”
其實孫逸群也不算狐假虎威。但凡進入武魂貿易這一行當,魂商們早有了被協會調查員拘捕法辦的心理準備。他們平素裡就怕調查員,何況在今天這樣一個場合,人馬睏乏的時候,剛被趙煜那麼一威脅恐嚇。孫逸群舉著那個小方本,在人群前左右踱起步來:“大東,郭遷。你們知道他就是初代武帝郭清秋的孫子麼?你們知道他就是一代武豪郭將夜的兒子麼?你們終於是怕了!告訴你們,只要全國協會還有這樣的人物存在,就沒有一個武王能夠進入中城奪下帝璽!他十八歲,你們知道麼?都給我繳械站好了,排成隊!這裡的攤子剛好是二十四行二十四列,你們每個攤子附近佔滿十六個人先!”孫逸群慷慨激昂,救他那模樣的正派,都能震住不少人。魂商們看看我,只望見我冰冷的臉側。
“郭遷,你真的肯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給協會嗎?兩年以前郭東山就問過我這個問題了,當然,他是說我是否願意為協會貢獻我的力量,他說我有可能就是那個埋葬武魂時代的人。”趙煜邪魅地笑著,瘋狂地搖擺他的頭,“從一開始我就比你強,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所以帝子才會愛上我而根本不喜歡你。”
“你最近,見到語思了麼?人都見不到,說什麼。”我將刀落下收回,當空畫出一道流光來,“她已經成為了武魂時代的鑰匙,大道的盡頭放亮了,能看得到了。就在我們這一代就可以走完了。趙煜,讓一切歸於從前吧。沒有武魂的時代,我們一樣可以透過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過幸福的生活。我們本不需要這種爭鬥的力量。今天如果你肯放棄所有的武將,我會讓你走。”
“若我不肯呢?”他的眼睛裡,如夢斑斕,“若我不肯你會殺我麼?因為你的刀不會染血你就會殺我麼?別自以為是了郭遷,你還是不夠強。你比起兩江武王成無府,只能算一根漂亮的長羽毛——他要拿你蘸了墨水,你就是支筆!”
他徑直走向第二個架子,第三個架子,扯下那兩幅畫卷來,左右手各執住卷端的硬軸,高舉著,但仍無法讓它們完全瞬展開。兩幅畫卷都是為了拍賣準備的,好幾米長,鋪到了我的腳邊。
“郭遷,你現在就和他們一樣,早晚有一天,如果你沒有戰死的話,就要被收進這樣的畫卷裡。”說著,趙煜將兩幅畫對在一起,從上端找了個頭,哧啦一聲撕裂。畫很長,他撕一次只能有幾十公分,足足撕了四次,才將畫卷大體撕成兩端。上面繪著的將軍的身形漸漸變淡,隨著幽幽走出的黑煙,悄悄地逸散。
我看著他撕完,為這瘋狂而心臟擰緊。兩位名級的身價數千萬的將軍,竟無登場酣戰的機會,便被他爽利地撕碎。我說趙煜,你難道就此打算放棄了麼?你毀了兩個名將,該如何對付我?
“我要贏你,就要靠我自己的本事。”他憤怒地丟開那幾片空白的紙,扎住身子,流轉陰氣,於背後透射出一道紫金的大門來。這座門戶通體紫如茄,有黃金質地,門頂有龍盤立。龍含著一個晶瑩剔透的巨大的珠子。趙煜的陰氣汩汩流入門戶,便引得珠子於龍口中轉,漸漸被紫霧填充了顏色。
“我的意義,首先在贏你。”他如顛如狂。
“一定。”他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