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總在一個巧字。廉頗吞噬另一個他時,就有四個將軍一馬當先,從四個方位刺過來,毀了他的形骸。而這次子龍面臨的境況是如此的相似。王傳玉及其跟班的那幾員武將紛紛掣刀而來,要取子龍的首級。吞噬已經開始,處在這個過程之中的子龍完全沒法動作。我斷不能讓廉頗的悲劇再度發生。
“王傳玉,你哥哥下黑手的時候,我就該站出來。我他媽就應該早站出來。”我晃了晃身子,迅速衝到子龍的跟前,用肉身擋著,“你敢動我的子龍?”
“不要命的東西,難怪我哥哥說你是一條瘋狗!你們給我咬死他,啊不是,是殺了他!”王傳玉掏出一副新墨鏡,之前的恐怕已經被協會作為證據扣留了,“果然每次刺殺任務,我都得帶上一副墨鏡,不然我還真看不得人死,就算那個人是狗也一樣。”
“你不敢,就說你不敢。”我哂笑道,“青焰的趙雲也說過,你體內六座將軍府住過多少武將?他們一點兒新的故事也不曾留下,不就證明了你根本沒怎麼贏過麼?帶墨鏡的習慣,恐怕是你唯一的一次成功後,所留下的陰影吧。”
“閉嘴!我要是怕的話我一開始能去找你嗎?為了我哥哥我什麼都能做!你們幾個,儘管動手!”
幾個將軍執行命令毫不含糊,先是分散到四個方位,再快步逼近過來,手中兵刃高高舉起,利刃皆指子龍。子龍在青焰蓮盤當中,微瞑雙目,快速地吸收著青焰趙雲的陰氣與魂核。他的周身飄起細密的霜雪,將他圍在其中,飛速旋轉形成一道幕牆,將他遮在裡頭,不透一點兒的光。我觀察著面前的幾員武將,看誰想上前突就撲到那一方去。開始他們還有點忌憚我,因為他們不知道子龍的情況,怕攻擊時被我拖住時間,反被子龍反殺了。他們來自於四個不同的魂主,肯定心不在一處,就是為了各自主公,也沒必要以身犯險,何況是為了王傳玉的一口氣。
“讓趙雲進階你們就都完了!趕緊啊,小劉,你們幾個催一催,殺了他我給十萬塊錢。”
十萬塊錢,一個最無名最不起眼的列級武魂都買不起,你王傳玉坑誰能準?被他叫做小劉的那人無奈地搖搖頭,衝著自己的武將喊道:“快點兒吧,趕緊處理了那個趙雲武魂,拍賣會這就要開始了。”
“對啊對啊,拍賣會就要開始了。我得趕緊買一個新武魂讓我大哥高興高興。”王傳玉回去關車門鎖車,“誰殺了那個趙雲,我給他買一個新武魂。”
說時遲那時快,幾位將軍同一時間起步,衝著子龍打來。我左右護不及,只能擋住兩個將軍的刀去。那兩把刀剛好砍中了我如鳥翼張開的雙臂。兩將心驚,沒有把刀完全砍下去,算是幸運的保住了我的雙臂。
可是那兩個武將呢?我忍著疼痛回頭,之間那道雪幕已經沾染上子龍烏黑的魂血。這魂血我最熟悉,它寒涼卻不冷漠,曾順著管道從子龍的胳膊裡流出來,混入我的身體。風雪並沒有因此而停止飛旋,相反,它越轉越快,且不斷地產生著新的雪片霜花,似乎要把一切汙漬都吹散出去!兩位將軍的刀再也斬不進去,就像碰到了百年凍土,寸許不能復入。
喝——
風暴擴散了,以指數的演算法,從一開始所庇佑的那個小方塊處迅速膨脹起來,瞬間就通達天頂,向外推出四五米,把我與四位將軍都捲到了一兩米高處推了出去。我看到那冷豔無雙,美麗俊俏又英氣絕倫的人兒,他單手掣槍,忘我地咆哮著。風暴從他的甲片上生出,飛雪片花,鋒利如刀。刀片有一千萬個,比我們輕比我們飛得更快,雖然晚於我們彈出,但足以如輪機一般割開我們的面板與動脈。我的雙腿雙臂,腹胸脊背都被它旋過。
轟——
四位將軍重重地摔落在地,徐徐爬起來時,身上的甲片已遭雪花割裂,更絕的還在後面。子龍一面蹬地迅步來捉我,一面回槍掃出青色焰狼,灼化了他們裸露著的傷口。那些被冰雪割開正在流血的地方,立刻被熱浪燒化,魂血直接蒸為黑煙,滋滋地升起來。我倒吊著,被子龍一手捏住腳,免得落地骨折之痛。
“子龍。”從下面向上,真的能看到子龍眉眼的秀麗而冷酷,是那麼孤傲使人仰慕,卻不可接近,距離之外更令觀者產生崇敬之意。他一開口,更是豪氣折人。
他將我擱在背上,把我的手繞過他的肩膀扣起來,而後他一手掣槍,一手扣住我的雙手,笑道:“當陽長坂子龍懷裹阿斗,尚七進七出保得漢室周全
。如今徒四裨將矣,雲無過眼之意。”言訖,子龍展開冰雪風暴衝出,先躍至斬我雙臂的那兩將面前,抬手回手,當即刺死一個。將軍們虎膽不假,比龍膽又如何?子龍揹著我側屈身體躲過後來之刀,立刻彈腿射出一槍,穿了一將的胸膛。他挑著那將回旋向後甩去,砸到他們持刀的手,復趁這空襲箭步跟進,攔腰一掃,並要了二將姓名。只是一個回合,子龍便揹負傷員連斬四將,且分毫不傷!之前他吞噬青焰趙雲時所被之刀,亦不過皮毛。後來他說,如果不是我在正面擋住另兩人的刀,他可能就與廉頗一樣。
“這都是主公自己得來的結果。”
如今的子龍碎片還是不夠,還停留在良級,不過比起之前已經是今非昔比。他揹著我,回身使槍指那王傳玉,虎眼一瞪,嘯道:“你看我的眼,能看出你的武將的影子麼?”
“看不出看不出,跟您沒法比。”王傳玉頭與手並搖起來,就差跪在地上,“您厲害,您是趙雲,他不是。”
“胡說。”子龍往前推了推槍,嚇得王傳玉又是一顫,也令那四名跟班魂主冷汗直流,“你不懂他,是你葬送了他。不過對他來說,未免是一種成全。”
“對對對,您說得對,都怪我都怪我那個哥哥。是他把殺了廉頗的趙雲武魂送給我的,他這就是讓我背鍋。他一直都是這樣的······”王傳玉哭了起來,委屈得了不得,“我替他擦屁股,拿著他不要了的武魂和人家打架下黑手,我真沒殺過人。我,我帶這副墨鏡就是為了裝逼為了不見血的——可是我不做又有什麼辦法呀,我是他弟弟呀。”
“今日所有人都不可有怨言!”子龍朝那四名魂主吼道,“爾等屢次害我主公,如有再犯,定當不留!”
子龍怕他們回頭就像王延玉報告,便將他們都喝過來,聚在消防樓梯內,銷燬了他們所有的電子通訊裝置,而後造出三米厚的冰障壁,將他們堵在當中。子龍用手一點,那障壁上就現出幾個指頭粗的圓洞:“我這寒冰乃陰氣所化,所凝非自然之水。如想透過擊打或捂化出去,也要到拍賣會結束了。我主仁義不殺你,在此思過,莫敢妄為。”
“莫敢莫敢。您仁義。”王傳玉一臉媚笑,還拉過小劉說給大佬低頭。
“子龍,我們也走吧,拍賣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主公的傷,必須要處理一下。”
“不。直接參與拍賣會去!”我手上失血無力,只好用頭拱他,“所有人都等著我。你把我的傷口凍起來,先給我送到樓上去,林婕談博他們會處理的。本來到時候我也是要坐幕後,不可露面的。”
王傳玉一聽我說什麼幕後,急了:“你們要幹什麼?什麼幕後幕前的,你們要把我哥哥怎麼樣?”
我衝他笑了笑,說:“別。就像你哥哥早瞧不上我們一樣。今天這局太大,你哥哥這種小人,我也瞧不上。至於隨波逐流,怎麼個死法,選擇權全在他自己的手上!”
子龍揹著我拖槍走,我們不回頭。
血已經被冰封住了。只是我這西裝破了,有點心疼。我相信這是林婕對我的愛意,是真的出於好好打扮自己的男人這種想法而一擲千金。但是她還是騙了我,並沒有堅持隱瞞到最後一刻。我就說嗎,林天有大計劃,怎麼可能不告訴自己的女兒,何況這女兒也是棋子的一顆,盯著作為棋眼的我。
“其實今夜,我們也只是極為渺小的角色。”子龍說,“天地間有蟲為蜉蝣,朝生暮死,為魚蝦果腹。子龍不過良級,在今夜的河海之中,只能撐主公為魚蝦,可食萬千蜉蝣。然而鯨吞豪飲之流猶在,主公不得不憂。”
子龍也很清楚現實。他不畏死,但他怕失去我。從根本上他不能理解我這樣做的意義。在林婕說出那個真相的時候,我與子龍都有些飄飄然而不知腳之何在,雙腿綿軟無力,哪裡也走不開。
“或許,那夜是子龍倉促,不然······”
“不然又如何?難道我睡了她,就能反制林天了麼?”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同林婕賭氣還是什麼,“說好了的,我們的愛情無關立場。我愛她她愛我,不耽誤她向著她父親。她和我一樣,也是失去了至親之一的人。她不可能再忤逆而使她父親不快。男人的理想或者叫野心,這種東西,是很瘋狂的。不止自己瘋狂,也能帶著別人瘋狂。林天,他座下的魂侯,他魂侯旁列的魂士,甚至他控制的區域的一部分人民······都會為他而瘋狂——何況她的女兒呢?只有毀掉林天實現的夢想的根基······”
夢想的根基。曾有人告訴我,只要拔掉一頭老虎的牙,它額頭上的王字自己就會消失。對於我們,不也是一樣的麼?我早該明白,林天失去大東的時刻,就是林婕與我解放的時刻。
今夜入大東分羹者夥,僧眾粥乏,不如都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