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副畫卷在天際徐徐地展開,在場的所有人的意志也漸漸臨近崩潰的邊緣。天空再度披上金紅暖融的彩霞,照世如黃昏。
我們百將構成的盛大圖景在這份天照面前不值一提。眾將領屏息凝神,靜得能讓我聽見下頭會長鬍成的聲音。那個老成而富有經驗的男人下令道:“全軍撤退,掩護郭遷撤走,帶著郭將夜的父親。”
縣局的局長並沒有和胡成站到一起。局長已經鬍子斑白,將近退休的年齡,一雙小眼瞪的圓滾,叫道:“縣局全體探員留下禦敵!”
“你瘋了嗎。”胡成也將聲音提高了數倍,“你不能把這麼多將士的命看得太輕了。”
“就算是撤也撤不走。”老局長怒罵道,“上級命令我們必須守住郭將夜!我們縣局留下,你們協會趕緊撤退吧。”
眼見兩位主要領導人起了分歧,那些原本就有些怯懦的探員與調查員們開始騷動起來。再加上兩撥人的去向有著顯著的差異,一方要撤另一方卻要死守——不滿的情緒在人群中迅速滋長,絕世的金紅將帶來的死亡威脅助推著這一情緒。
“胡成,以前你在聯盟局的時候一直是一個好探長。”老者撫須而笑,語氣中帶著些譏嘲,“沒想到你到了縣協會後會變成一個孬種。我還滿心歡喜以為你能改變縣協會讓那些混吃等死的傢伙多做些事情——現在看來,你也被那個安逸的環境腐化了。”
聯盟局和武魂協會之間一直存在著不小的芥蒂。地方乃至全國,協會與聯盟局相處得都不太融洽。一方面,先建立的全國魂主協會覺得聯盟局方面著手民間事務,主要精力放在註冊魂主與處理民間武魂糾紛上,不應該對同地方武王作戰的協會過多地指手畫腳;另一方面,聯盟局的探員們認為地方協會辦事效率地下,根本不能有效扼制武王勢力的發展,有許多人在崗位上數年都不會出危險任務,但享受著聯盟局探員二倍的薪資待遇,每次高危任務還有不菲的獎金,拖後了聯合經濟,應該裁汰精簡這支隊伍。雙方的訴求多次反映至各自的高層核心,全部拖延待辦,最終不了了之。
這些矛盾,在清縣這樣的小縣城裡更加尖銳。前代會長王晨對協會經濟管控極為嚴格,多次向市協會要求經費,為此與縣局有過很大的分歧。縣局承擔處理了清縣八成的涉及武魂的衝突事件,在這些時候縣協會的調查員們總是行動遲滯,真正立於戰場上時,許多難以表現出該有的決斷力與執行力。至於聯盟局則嚴重缺乏對抗武王勢力與非法魂商的經驗,不能很好的判斷形式。
這樣的矛盾,到了今天的生死關頭就成了致命的一根稻草。
縣局的探員們還好,只是那些年紀稍長,已經成家立業的探長們情緒激動。當中一個臉色溫紅像酒醉的中年男人率先發難,站在廢墟底下,衝著自己的武將大吼道:“雷將軍我們走。”
事情變得太快,許多人還昏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但頭腦轉的快的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那幾個強的可怕的怪物對縣局和縣協會沒有什麼興趣,他們想要的無非就是救護車裡停放著的郭將夜的屍首。管他身上有什麼樣的秘密,自己的小命要緊。
不得不說一切充滿了戲劇性。五位王級強者還沒有說話,這邊的百將大軍不敗而潰,迅速瓦解。不願意為了掩護我父親的屍首而葬送自己人生的探員探長們紛紛呼喚武將,頭也不回地離去,眼睛裡全無那個斑白髮色的老局長。他用手指著那些傢伙的脊樑:“你們配嗎,真正到了血戰的時候你們卻如此。你們貪生!你們怕死!”
“隨你的便吧。”退走如潮的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隨後是一片哂笑。
“封路的人就比我們要好,現在協會還要提前撤退……局長把我們當什麼了。別說我們沒有覺悟,想要覺悟就得拿出點兒公平來。”
眾哂而退。
我立在遠處,瞪大雙眼看著剛剛順著我的方向潮水一般湧上的百將,現在逆著我潮水一般地退去。那空中展演著花捲,講述著天上華庭的金紅將甚至一招都沒有出。
“郭遷,快走。”
老郭不知什麼時候躥了上來,拉過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向救護車那邊送。
“保住拘魂決就贏了。現在的情況太壞。我們等不到市協會的援助了。”
縣局的局長和協會會長鬍成還在盡力穩定著局面,他們改口說全軍一起退,但是不要無頭蒼蠅一樣亂走。這時候眾人已經被領頭人煽動起來,根本不可能再相信兩位,只顧仗著人多將雜,一個勁兒地往外衝。有幾個縣局的人還不忘趁機報私仇,摸到胡成與其他幾位調查員跟前,假借擁擠推搡,給了他們一下。胡成人高馬大肚子渾圓,卻也擋不住左一下右一下的黑手,被武將們擠著,竟然摔倒了。其他的武將本來就高出他一大截,這一倒,協會的人們就更看不到他,怎麼能不慌神。和胡成關係比較近的一位年輕調查員目睹了事情經過,恨得咬牙切齒。剛剛在戰場上沒有抒發的痛快的那股勁兒全使了出來。血氣方剛。這個魯莽的傢伙穿過人群,衝到縣局的局長面前,“砰”地一拳將老局長打了個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