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林婕在醫院裡安頓好了,自己只是用碘酒抹了抹肩上的傷口。我謝過醫生的好意走了出來。他知道我是非常人的人,尷尬地一笑,也就不再說什麼。
“廉頗,我想你了。”
老將聞言則笑,熟悉的溫厚的聲音再度響起:“頗與主上始終在一道。”
至於廉頗沉睡的這段時間裡我經歷了什麼,不必再與他詳提,我相信他能夠理解我。現在我沒有陽脈,將軍府的大門還是無法開啟,廉頗依舊不可戰。但是這樣就足夠了,我一直渴望的是廉頗耐心的指引,有了他我就永沐光明。
“廉頗,世事紛紜繁複,一切都可見,而一切都不可期。我應該怎麼做。我的心恐怕已經裝了另外一個女人,我原來不是自己想的那麼堅定。”
“頗如今只知道主上越來越強大。尊嚴可以放棄,而大道能不移。做出為臣賣主這樣的事情,主上覺得還有誰能夠做到麼。”
“廉頗,我是說真的。好吧,現在我們是參戰還是怎麼樣。我看還是去一趟縣協會調查清楚清縣發生了什麼。”
“不可。”廉頗斬釘截鐵地答道,“主上一旦回了協會,就不可能再脫離他們的視線。主上與林天的約定又如何?林婕又如何?我看還是先回家,與君父作商議。”
父親麼。也許找他商量確實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是分享重瞳之能時,我並沒有看到過他的身影。我找不到他。
“你說得對,廉頗,子龍還在林天手上。我不能直接回協會。”
消毒水的味道蔓延到醫院大廳之外,這味道有點兒刺鼻,可是某種更濃郁的氣味接著衝上來,完全地掩住了它。這氣味與上次的渾然不同,在盛夏溫熱沉重的空氣中顯得是那麼臃腫。前次走出來,我聞見的是冰糖葫蘆的絲絲甜甜的香氣,正迎合夏時人的胃口。車子還是那輛車子,人也還是那個人,不過是換了個密閉的爐膛,拉開一看,是炙烤的焦而無黑的紅薯。
“烤地瓜。”
大爺並不吆喝,只是像讀報一樣平靜地說出了這麼幾個字。如果他是個大東的人,他應該清楚這是秋冬的美物。不,夏日裡賣烤紅薯的,國中應無一處!
“不論斤賣,大的八塊,小的五塊。”
我不會再逃避了。這件事過去並沒有多久,像我一樣的人,怎可能不記仇。我越過院前的橫杆飛奔下去,衝到他的攤車前,徒手捉起一個剛剛烤好的紅薯,擺在爐膛的頂部。
“這個不大也不小,你怎麼賣。”
“八塊。”他說。
“可是他不如那八塊的大。”
“那就五塊。”
老人說著,伸出那雙粗糙的大手包起那紅薯來。他拿出一個塑膠袋,先將那紅薯罩住,然後輕輕撥了一下那紅薯,並順勢轉過袋子,讓那紅薯利落地落入袋中。他的左右兩手各出拇指食指中指三個指頭,捏住塑膠袋的兩隻耳,飛快地打好了結。
“可是它比五塊的大得多了。”我捉住他的手腕,“它也不能賣五塊。”
大爺這才抬抬眼皮,混濁的眼仁中終於有了我的影子。他不緊不慢地用另一隻手扣開我的手指,緩緩地將拎著紅薯袋的手收了回來。那袋紅薯被重新擱在爐膛的頂部,徐徐吐出一口老氣,笑道:“這會認出我了。”
“我的陰陽二脈斷了,拜你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