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一是認得沈明溪的。
當初景和跟著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金國新帝來劍首峰的時候,沈明溪也被景和帶來了,當初尤一就接待過他們兩個。
沈牧之還記得當初尤一還當著他的面,在景和和沈明溪這試探過他的身份。
當時的景和明明已經認出了他,卻很是‘給面子’得沒有拆穿。至於沈明溪,她那會兒應該是真的沒認出他。
畢竟她從小就養在大夫人孃家府上,甚少回來。即便回來,也未必能與他碰得上面。所以,根本就不認得他。
如今認識,還是因為父親的喪禮。
而此刻,尤一站在他和沈明溪跟前,那笑容,看得沈牧之心頭一陣發毛。
沈牧之心虛,便低了頭,與尤一作了個揖,歉聲道:“當時師弟我頭頂弒兄罪名,實在無奈才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望尤師兄見諒。”說著,頓了頓後,又替沈明溪也解釋了一句:“小妹明溪從小養在其母親孃家之中,與我見面甚少,所以當時才一時未認出,並非有意隱瞞。”
尤一其實早已知道這些,不過,沈牧之此刻肯跟他解釋,還是讓他心中舒服了許多。笑著道了一句‘我理解的’後,就讓沈牧之自行帶著沈明溪附近逛逛,然後便走開了。
沈牧之也不敢帶著沈明溪走遠,稍微往僻靜走了走,見附近無人後,便開口問出了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想問的問題:“你這回跟著景和一道過來,是誰的主意?”
沈明溪目光正悄悄地打量著他。
她對這個三哥很是好奇。
關於他一人深入大元軍營將大哥救出的那些英勇事蹟,她最近已從大哥還有府中下人那邊聽到了許多。她也知道,她眼前這個三哥平日裡最是不討自家母親喜歡。當初大哥出事,他還曾被懷疑是他陷害了大哥。如今,真相大白,他不僅洗脫了罪名,還成了力挽狂瀾的英雄。
小女孩總是崇拜英雄的。
所以,除了好奇外,她此刻看著沈牧之的目光裡,也有那麼些許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崇拜和敬佩。
沈牧之並不知道這些,他現在只想弄清楚,沈明溪跟著來此,到底是誰的主意,背後又是否有著什麼樣的謀求算計。
沈明溪很快注意到了沈牧之微微皺起的眉頭,還有眉宇間的那些緊張和愁緒,一愣之後,慌忙回神,然後趕緊答道:“小妹只知是宮裡下的旨意。外祖並不希望我同來,還去宮裡求過,但未成功。”
宮裡下的旨意?
那麼到底是景和的主意,還是那位新帝的主意?
沈牧之一邊暗自琢磨,一邊又問道:“那你這回過來,也是準備要拜入大劍門修行嗎?”
沈明溪卻搖頭,答道:“小妹是來給公主做劍侍的。”
劍侍?
沈牧之愣了一下。
這名頭他倒是不陌生,宮城之中皇子無論讀書還是習武都有侍讀和武侍。其他權貴人家的公子習文也有書童。
只是,這景和來大劍門是來修行的,即使不習慣這山中清修生活,要帶個人伺候著,也可以尋個年紀略大些,懂些拳腳功夫的人來,為何要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今年才不過九歲的小姑娘來當劍侍。沈明溪雖比不得景和的身份尊貴,可自小也是錦衣玉食,嬌養在府中的,就她這柔柔弱弱的樣子,哪裡能做得來伺候人的事!
沈牧之想著,心頭便多了一絲火氣。
這新帝還有景和,到底想幹什麼!
沈明溪瞧見沈牧之似乎有些生氣,以為是他嫌棄她,慌忙又說道:“三哥放心,小妹不會給你添亂的。”
沈牧之聽到這話,不但沒放心,反而這心頭火氣更大了。只是,明面上,倒是將剛剛不小心流露出來的那一絲怒色都給收了起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寬慰道:“三哥不是怕你添亂。對了,家中可好?”
“大哥身體不是太好,其他都還好。”沈明溪回道。其實,身體不好的,不止大哥一人,還有大夫人。
不過,沈明溪雖不怎麼回家,卻也知道自己母親並不喜歡眼前這個三哥。而經過大哥那一事之後,自己眼前這位三哥想必對自己那母親也是心有怨懟的。所以,她十分識趣地根本沒有提及自己母親,只提了大哥。
沈牧之聽到大哥身體不好,雖不意外,可還是心頭重了重。
想到自己離開前,都沒有去跟他當面告別,心頭頓時又生出些懊悔。
這些懊悔,最近只要一想起大哥,便會不自覺地從心底漫出。
大哥的身體沈牧之其實清楚的。當初在定安城的時候,玄誠便私下裡跟他說過。在元軍大營中的那段日子,終究是傷了根基。而後面從定安城離開,又幾經波折,如今看著還好,也不過是表象而已,內裡終究是早已破碎不堪,即便是再好的仙丹靈藥,也很難再補回來了。
簡單來說,就是折壽了。
玄誠雖不曾跟他明言過大哥還能剩多少日子,但從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中,也能猜出,這日子,應該不會太長了。
終究還是他任性了,當時他沉浸在青果一事中走不出來,便連帶著大哥也遷怒了。
而現在,人已經到了大劍門,想回去一趟,卻是不容易了。
不過,或許可以給他寫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