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梁丘賀和天官、太史們利用五星佔和過去的記錄,來計算預測五星匯合時間點,卻是十數年後,絕非今夜!
蕭望之聞言一喜:“或許是任弘指使耿壽昌妄言天象,欲為助力,因為吾等都知道,五星匯聚意味著什麼。”
單獨一顆星,比如熒惑高升,乃是災異,秦始皇時便有此天象,意味著兵災天下大亂。而木星與土合,為內亂,飢,主勿用戰,敗。
若諸星逆行,儒生肯定歡天喜地地將鍋扣在任弘頭頂,說他是“熒惑星”了。
可五星同時匯聚,反而是大吉之兆!
早些時候的記載不必多言,就說上一次出現五星出東方時的事罷,那是漢元年十月,漢高祖破武關,一路大勝,兵先諸侯至霸上,秦王子嬰素車白馬,繫頸以組,封皇帝璽符節,降枳道旁!
暴秦的滅亡,大漢的新生,都凝聚在這天象上了,故史書興奮地記載:“漢之興,五星聚於東井!”
從那以後,五星出東方作為大漢開國祥瑞被確定下來:五星分天之中,積於東方,中國利;積於西方,外國用兵者利。
倘若近期真的出現五星聚於東方,主戰一派出兵就板上釘釘,儒生說再說災異都沒用了,蕭望之和梁丘賀甚至可能因此而被貶黜,去嶺南陪魏相。
可若是反過來,耿壽昌錯了,那他們或許能扭轉形勢!
梁丘賀卻沒有蕭望之這般自信,憂心忡忡,雖說五星見伏有時,所過行盈縮有度,只要知道其執行規律,就能算出五星匯合節點。但親自參與後,他很清楚,要準確計算究竟有多困難。
尤其是熒惑星,也就是火星有反逆行的情況,最難捉摸。
梁丘賀說起一件事來:“元狩時,衛、霍北征,當時有天官為了討好孝武,就說五星將於東方匯聚,此乃祥瑞之兆。結果天子等了整整半個月,五星依然散而不聚,大怒之下斬了天官。”
從那以後,甚少有人敢妄言五星之事了,梁丘賀和天官們計算,出入也很大,幾種結果偏差了幾個月、幾年。
那耿壽昌究竟有何依仗,敢將五星匯聚的日子篤定在這幾日內呢?
……
預言的第二天,五星又鴿了。
蕭望之等人更喜,覺得任弘這次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三天入夜時,未央宮中天官臺上,耿壽昌卻不慌不忙,他得以在此佔據了一角,一邊嘀嘀咕咕跟劉更生說著自己的依據,他近期在教劉更生天文。
“太初曆用的是鄧平之說,而鄧平是支援蓋天說的。”
“而吾先師落下公主渾天說,落下公傳鮮于公(鮮于妄人),鮮于公又傳與我。”
“用蓋天說算出來的五星週期雖已很精確,但仍有誤差。”
用任弘教的符號、小數點來代替漢字,耿壽昌算得太白星會合週期為583.9日,而《五星佔》上則是584.4日。鎮星會合週期為377日,耿壽昌測值378日。
但天體執行,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整理五星的執行規律與資料,耗費了耿壽昌整整五年時間,工作之餘進行了無數演算,幸好他乃天下第一善算之人,否則也沒膽量敢補全北平文侯的《九章算術》。加上任弘提點了一些新的運算方法和公式,讓耿壽昌得以事半功倍。
還有一個好東西便是算盤,此物早在任弘讓盧九舌幫他經營茶磚、香料買賣時便已做了出來,又於大司農府推行,最終為科學事業做了貢獻。
在共和國的困難年代,算盤能協助算出一部分原子彈資料。放在漢朝,交給耿壽昌這樣的大能,也能算出行星執行軌道,至於任弘自己嘛……
他可沒耿壽昌這本事和毅力,就能算個糧草開銷的錢。
五年來,耿壽昌用黃道度量月行發現月行遲疾變化,發明“九道術”,以晝夜漏刻重新測定腳,用昏旦中星法測量冬至點位置。還對先師的“渾天儀”進行了改造,將這些年成果實體化,使人能一目瞭然,這龐大的儀式已經被搬進了未央宮。
任弘還讓耿壽昌給天子講解了預測的原理——不過皇帝看上去沒怎麼聽懂,非得任弘將耿壽昌滿嘴複雜的術語,翻譯成簡單的科普才行。
為了求保險,他們將時間界限擴大,定在七月下旬,下旬整整十日,今日已是第三天,耿壽昌又算了幾遍,基本確定就在今夜了。
可他仍有幾分遲疑,曾對任弘道:“若是我算錯了呢?豈不是壞了君侯大事?”
任弘是知道今年會有五星連珠的,這件事太出名了,但卻不知道日月,所以才需要耿壽昌,他當時只笑道:“我不信什麼天意,不信什麼災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