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也扭轉了新帝即位後大肆誅殺宗室的詬病怨言:廣陵王如此不臣,皇帝卻仍秉承孝悌,原諒了他。此事宣揚開後,輿情恐怕要轉向了,諸侯應能稍稍安心。
蘇武、劉德等臣僚,則對劉病已這一妙棋讚不絕口,這位皇帝雖然年輕,卻頗具手腕。服喪三年不言,規避一切政務,坐穩了帝位,又在不得不讓皇帝處置的宗室問題上抓住機會,稍稍顯露了兩手,博得天下讚譽。
“高廟有靈,大漢算是出了一位明君英主。”
他們彷彿見到孝昭再世,大漢宗廟足以延續了。
唯獨田延年卻感覺不太妙,他發現自己全然小覷了小皇帝,這劉病已雖長於民間沒受過皇室教育,卻頗具天分。
回顧他即位以來,便緊抓孝悌兩字,不聲不響地博取聲譽,田延年本想靠諸侯之事,遞刀刃過去劃他一手血,豈料劉病已卻順勢奪了刀柄,掌握了主動,讓田延年有苦說不出。
田延年知道自己最大的失誤是什麼了。
“早知如此,就該保著劉賀皇位,讓他倒行逆施,讓天下對劉姓失望,也好過此子登位啊!”
田延年開始認定,對大將軍威脅最大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小皇帝!年方十八九便如此英睿,再過五年十年那還了得!
“族霍氏者,必劉病已也!”
對諸侯動手未能起到預想中的效用,田延年決定更改自己的計劃,剷除小皇帝的羽翼。接下來,得設法對任弘下手了。
那所謂的“西涼鐵騎”作為募兵雖已解散,但任弘這安西將軍在軍中已頗有威望,大將軍在一天,任弘還會老老實實,可若大將軍不在了,任弘必為大患!
於是他略加思索,寫了封信,讓人去交給霍夫人顯,田延年知道,霍夫人最是記仇,因任弘拒婚一事,恐怕還恨著此子,任弘太過謹小慎微,田延年縱派人盯著也揪不到他破綻,半年了,他與西涼軍舊部根本沒接觸,只招攬了一個小農官,這算哪門子罪過?
故剷除任弘,需要霍夫人相助,甚至得動用到長樂宮太皇太后的力量,而上官氏一向聽霍夫人的。霍夫人經常帶著女兒們,進出長樂長信宮中,沒有限度,有人暗中打趣說,作為上官氏的外祖母,霍夫人才是大漢的“太太太皇太后”……
田延年貪的錢除了用來豢養死士,收河東孤兒,為大將軍代漢做準備外,也有部分孝敬了霍夫人,為其治園囿買奴僕,因為田延年知道,大將軍唯一的弱點,就是這個女人了。
回應很快就來了,霍夫人邀田延年明日正午,在長安城外的霍氏莊園相見,田延年遂換了一身常服乘車前往。
霍氏的莊園建在號為膏土,其賈畝一金的豐鎬之間,建築很大,旁邊還有許多良田,田延年的車馬從後門進去。
等下車後,田延年立刻發現,今日來接待他的,不是霍顯的親信馮子都,而是大將軍的家監王子方,笑吟吟地看著他!
田延年心中頓時咯噔一下,他最擔心的事還是來了,但卻無法退走,只能硬著頭皮隨王子方進入莊園。
近年來長安流行西域的瓜果,莊裡種有葡萄園,藤蔓綠葉正茂,遮住了正午的陽光。而等田延年的那人,就坐在葡萄架下的席上,面前放著一壺酒,獨自一人飲酌,已喝了不少。
他今日沒穿三公朝服,只著常衣,坐著時似乎更矮小了,但胖大的田延年卻膝蓋行跪拜於地。
“大將軍,下吏……”
霍光手往案几對面的坐席一壓。
“子賓來得不慢啊,坐。”
“你我許久未曾共飲,好好交心而談了!”
……
田延年默默入席,卻見面前的案几上,擺著一卷簡牘。
“開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