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分封的本意,是效仿周朝,封建親戚,以遮蔽周。諸侯本該成為天子藩籬,可眼下的諸侯們,要麼如劉去等人,荒淫無度派不上用場。像廣陵王、楚王這種行為還算正常的,又偏偏擁有野心。
劉病已心中如此想著,嘴上則當著宮人的面,對許平君嘆息,感恩地說道:
“今日見了諸侯們才知道,遠親不如忠臣,設使國家無有大將軍,不知當幾人稱東帝,幾人裂土而反!”
……
劉病已知道,溫室殿裡肯定有霍氏的眼線,只希望這番話能傳到大將軍耳中,好表明自己的態度。
從大將軍令田延年暗暗收集的諸侯不法證據來看,在一場轟轟烈烈的對外戰爭後,霍光恐怕要著手,對大漢內部加以整治了。
或是為了讓諸侯收斂些,或是國庫缺錢,得好好宰幾頭豬了。
劉病已很支援,若他自己掌權,也得替高皇帝、孝武皇帝,好好收拾收拾這群不肖子孫!
不過他在明面上,對以上諸侯仍是勉勵褒獎。對廣陵王劉胥尤為親暱,更是從少府裡,一口氣賜了他五千金,又提議封廣陵王劉胥的兒子做王子侯,弄來長安,給大將軍做人質。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對劉家而言,正旦大朝會好比後世的年夜飯,再大的矛盾也得收起來,飯桌上和和睦睦,等吃完再算賬!
這頓飯後,劉病已算是看清諸侯真面目了,孝文皇帝可以玩內外製衡,以諸侯抗衡列侯功臣,可時代變了,這招他玩不了。
與傻乎乎寄希望於“皇叔”廣陵王幫他打權臣的劉賀不同,劉病已清晰地認識到,他既然為大將軍所立,在面對諸侯時,便與大將軍是一體的。
天子是萬萬指望不得諸侯的,君側的權臣在一天,他們還會畏懼,乖乖趴著。否則,多半會像吳王劉濞那般悍然起兵,稱東帝,裂疆土。若使其得逞,劉病已也得不到大政奉還,反而會步了後少帝的下場。
“彼輩或許還會說,我不是孝武皇帝子孫,而是獄中隨便冒名頂替的呢。”
夜深無人時,劉病已如此自嘲,心裡深深慶幸在尚冠裡時,借讀了太史公書,西安侯沒說錯,讀史確實能使人明智。
他同時也醒悟過來,孝昭皇帝當初在燕王一黨和大將軍之間,選擇極力支援霍光,也是明白了這點吧。
劉賀是劉病已的教訓,而孝昭,就是他效仿的榜樣。
但也不能對大將軍百分百放心,萬一他是想要藉著整治諸侯,剷除劉姓宗室力量呢?霍氏已控制了未央、長安防務,黨羽盤根錯節。
反倒是劉病已這皇帝形單影隻,無所倚靠,他不敢說大將軍有異心,可他那些跋扈的子侄、故吏有沒有呢?他摸著手上的燒傷,想到慘死的許嘉,心裡陣陣不安。
既然諸侯不靠譜,若想要皇位長久,能依靠誰呢?
“在內,只能仰仗於大將軍也不敢輕動的蘇武等老臣,至於外……”
劉病已翻了個身,有些難眠,明天朝廷在長安郊外行振旅之禮,還要告廟飲至,對功臣策勳。
“到時候,朕終於能和西安侯,光明正大的見面了!”
……
而此刻,任弘才剛從蘇武家告辭,卻是送與他一同歸來長安的蘇通國回家。
蘇武離開匈奴時,蘇通國已經不小,只是為匈奴所阻撓,未能與蘇武一通歸漢,與其母滯留匈奴,後為李陵所收養。如今他也是十五六歲的小夥子了,眉目之間確實有蘇武的模樣,只是還有些不習慣漢式衣裳,漢語也有些生硬。
見到他後,蘇武又喜又愧,自從他長子捲入燕王叛亂被誅殺後,這個家裡已許久沒有別人了。
“汝母親她……”
“病逝了。”蘇通國垂下眼睛,他對蘇武不似其他人那般崇敬,甚至隱藏著一絲埋怨,只引得蘇武撫杖長嘆。
而蘇通國在任弘軍中時緘默寡言,此刻待外人離開後,卻朝蘇武下拜:“父……親,堅昆王讓我替他傳一句話。”
“李少卿有何言哉?”蘇武大奇,李陵在右地阻撓韓增追擊,救得右賢王屠耆堂一事他也聽說了,朝中對李陵又是一通怒斥,作為老朋友,蘇武也只默然不對。
蘇通國道:“堅昆王說,‘當年一別之後,子卿別來無恙乎?陵發白齒搖,恐命不久矣,陵之罪上通於天,死不能歸鄉,宜哉!只贈子卿一言,望注意焉……’”
“‘他日亂匈奴者,必右賢王屠耆堂也!’”
……
PS:卡稽核遲了點,第二章在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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