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邊莫非在炙肉,竟如此之香。”
“然。”
任弘笑道:“正是為二三子準備的炙羊肉,剛好快熟了。”
飛鬢大漢咦了一聲,有些驚訝:“真是奇了,吾等普通吏士,竟也能在置所吃上肉?”
和秦朝一樣,漢代置所接待過往官吏,提供的伙食有不同規格,一一寫在《傳食律》上。
像招待正使、副使,一般要殺大羊一頭,羊羔一頭,雞若干,飯要舂得最細的御米。
其餘百石以上官屬,則以羊肉、雞蛋、豬羊下水為主,吃的飯是稗米。
普通吏士,一般就著韭、葵等蔬菜熬製的菜羹,有下飯用的醬、豉,吃舂得較粗的粲米。
最低階的馳刑士、奴僕,連菜都吃不到,只能就著醬、豉嚥下極為粗糙,帶著許多糠殼的糲米。
所以招待使團普通吏士們吃羊肉,是超出規格了。
“當然能。”
一旁的呂多黍解釋道:“懸泉置今日殺了三頭羊,兩頭招待傅公及副使、官屬,另外這頭,是任君自己花俸祿買的,給眾吏士,還有置所裡的同僚們食用!”
私人出錢,就不算違規了。
敦煌半農半牧,羊多,不算貴,一頭才250錢,相當於任弘半個月的俸祿,任弘一點都不心疼,不心疼……
“任君,你與吾等素不相識,這是何意?”飛鬢大漢疑惑地看向他。
任弘朝使團的眾人拱手道:“我雖是置所小吏,卻一直佩服在異域闖蕩的豪傑,風沙霜雪一整年,城郭山川九千里,如今順利歸來,不墜國威,靠的可不止是傅公一人的智謀,還有諸位的勇武。”
“這區區一頭羊,是任弘為表敬佩,一點心意罷了!”
眾人面面相覷,那飛鬢大漢更是動容道:“自打出使以來,還從來沒人與吾等說過這樣的話,這份情誼,吾等記下了!
他旋即一拍胸脯,聲音響亮:
“吾乃傅公車前伍佰,隴西郡人,孫十萬!”
這名字夠牛,不過跟後世東吳的孫十萬沒關係,而是他的父母,希望老孫這輩子能掙上十萬錢,成為大漢朝的中產階級……
孫十萬是個爽快人,先前任弘那投筆之言,已讓他讚賞,如今親眼見了任弘的做派,頗有輕俠擲金之風,更是相見很晚,遂道:
“任君說話做事,極對我胃口,你這個朋友,我老孫交定了!”
任弘則謙遜道:“孫兄較我年長,一口一個君,我消受不起,叫我任弘即可。”
可惜孫十萬出身低微,尚無字,任弘也還沒人幫他取字,不然相互稱呼字才是常態。
末了,孫十萬卻又嘆了口氣:
“自從進入玉門關起,這沿途的各置所,對傅公的招待是沒得說,但對於吾等吏士嘛……”
他搖了搖頭:“就只是按照律令辦事而已,那些置所官吏,見了傅公滿臉笑容,見了吾等,面色卻是冷的。”
對在異域拋頭顱灑熱血的使團吏士來說,這種待遇,讓他們有些心寒。
孫十萬抬起頭,看著這個小驛笑道:“相比之下,懸泉置著實不同,到了這,才感覺像回了漢地,多了些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