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應道:“無有,只是此行非弘一人之功,麾下吏士韓敢當、趙漢兒、盧九舌等皆立功卓著,其功勞已書於簡牘,奉與典屬國丞。”
“此外,多虧了義陽侯率軍逼走匈奴右賢王部,否則鐵門之困尚不可解。”
霍光微微頷首,那雙分得有點開的丹鳳目掃視左右:“諸位還有何疑意?”
沒人說話,東邊站在殿堂末尾那些頭戴儒冠的博士賢良們也訥訥無言。
過了一會,西側武官陣營裡卻站出來一個人,說道:“大將軍,任弘之功自不必再議,但我卻想要在此舉劾一個人!”
誰能料到,首先開炮的不是想象中的鴿派、賢良文學們,反倒是衛尉、度遼將軍範明友!
“度遼將軍,你想舉劾誰?”
哪怕霍光微微皺眉,範明友還是朝自己的岳丈作揖:“義陽侯,傅介子!”
任弘猛地抬眼,登時一驚。
……
範明友的舉劾絕非臨時起意,而是做了充足準備。
“傅介子在上疏中說,他下令讓任弘將本已擒獲的匈奴右谷蠡王放走!”
“大漢與匈奴交戰百餘年,投降的小王數不勝數,高後時有韓王,孝景時有東胡盧王等五王,孝武時更多,但最大也不過是軍臣單于之子,當時的左賢王於單。”
“數十年過去了,再無一位六角王降漢,漠北等戰,亦無陣斬者。而元封、太初年間,為接受匈奴左大都尉投降,大漢在塞外築受降城,並遣趙破奴發兵深入匈奴迎之,可惜未能成功。”
“此番若能將右谷蠡王擒獲招降哪怕是斬首,必使匈奴震怖!足以告廟!”
範明友看了一眼任弘:“但就是這樣一位名王,卻不請示朝中而放了?任弘官職卑微,奉命行事無可厚非,不應責怪。但傅介子身為主將,卻有縱敵之罪!請大將軍察之!”
此言讓常惠等人都未曾想到,這招真毒啊,發現任弘的功勞無論如何也抹不掉,便轉移目標了,還說服了與傅介子有過節的範明友舉劾她。
任弘也聽得有些發怔,老傅你結的是什麼仇啊,難怪要我在朝中為你相爭。
傅介子替任弘背鍋時恐怕亦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為眾矢之的吧。
“不錯!”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聯合打擊,對面的文官中,也有一位長髯老者出列,卻是皇帝的老師,大鴻臚韋賢。
韋賢朝霍光拱手道:“孝文皇帝時,賈誼曾上書,提議建三表,設五餌,以此與單于爭其民。”
“孝武時封左賢王於單為涉安侯,於單降後,次年便有匈奴趙王安稽、相國無龍附漢,漢封之為昌武侯,襄城侯。由是匈奴瓦解,如此方有元朔五年、六年長平烈侯出定襄之大勝!”
“如今匈奴本已內部不睦,此番若能收降右谷蠡王,匈奴內部必分崩析離,遠期五歲,近期三年之內,匈奴亡矣!”
任弘真是聽呆了,三年亡匈?我還五年復遼呢!
此外河南地大勝是衛青和將士的功勞,跟於單投降引發的連鎖反應有太大關係?漢匈再度開戰時,伊稚斜早就將匈奴內部統一了。
這位鄒魯大儒韋賢卻並不覺得自己的邏輯有什麼毛病:“可惜卻被義陽侯放歸,《春秋》有言,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啊……”
有了兩位大佬開炮,接下來對傅介子的指摘越發惡毒。
“傅介子不但有縱敵之過,率軍至渠犁遇左賢王部,卻頓兵不戰。”一位茂陵賢良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