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時看到了龍首山崗上的未央前殿,那才是未央宮的標誌性建築,一百多年前,蕭何斬龍首山而營之,與北闕同時建立。
此外還有位於半山腰的宣室殿,被時人視作“未央正處”。
果然,楊惲聽到任弘這“鄉巴佬”的言論,頓時冷冷一笑:“任謁者是聽那些根本沒進過未央宮的人吹噓的吧?未央前殿只有用於皇帝即位、立皇后、朝賀、大喪、拜三公等重要之事才使用。”
“任謁者,你雖然立下大功,而烏孫公主、王子入朝也是十年間未有的大事,但還沒重要到要啟用前殿的程度。若是解憂公主和烏孫昆彌親來,又遇上正旦大朝會,諸侯屬國雲集還差不多。”
“至於宣室殿,則是用於陛下召集內朝少數官員集議,尋常朝臣連殿門都進不去。”
“所以今日便只在承明殿舉行尋常的五日一朝。”
“原來如此!”任弘作恍然大悟狀。
嘴上如此說,楊惲心裡卻暗暗嘀咕道:“其實哪有五日一朝,雖然陛下親政了,但卻極少露面,一月能有一次常朝就不錯了。政務一例委任大將軍。”
“大將軍通常都在幕府中就與內朝官們敲定所有大事,定下來後知會天子一聲,完了再通知丞相、御史大夫和九卿去辦而已。”
他想完後,卻忽然明白任弘為何要提及這件事了。
楊惲遂笑著戳穿了他:“任謁者不必擔心,長安城中有個說法,尚冠裡倒下一棵樹,都能砸中兩個君侯。自有漢以來百有三十年,天下的列侯何止數百,孝武皇帝時,因酎金成色不好而撤銷的侯國多達一百零六個。剖符封侯這種區區小事,哪能每次都放到宣室、前殿去?”
“是個聰明人啊。“任弘頭一次發現腦子和自己轉得一樣快的人,這楊惲真是個小機靈鬼。
他也不掩藏了,索性暴露本心,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楊惲是個大嘴巴:“任謁者,依我之見,你封侯之事,十有八……”
“肅靜!”二人身後傳來一聲喝令,卻是太常手下的禮官忍不下去,終於開始瞪他們倆了。
“御史執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可就不似我這麼客氣了,楊騎郎、任謁者,慎言!”
任弘和楊惲只能默然,他心裡卻暗道:
“你這禮官,咋不去舉咎殿內開始說笑的眾臣呢?”
但下一秒,那些雜音就統統消失了,殿堂上鴉雀無聲,從九卿到校尉,從兩千石到六百石,百餘朝臣莫不振恐肅靜,規規矩矩地站直了身子。
“霍光和皇帝來了?”任弘長出一口氣,終於等到了。
但等了一會,卻沒有聽到禮官大聲喊“趨”!只有一聲……
“大司馬大將軍到!”
這意味著,皇帝沒有露面?是身體不適還是為何?
但任弘對霍光的期待,其實遠超過那位再過一年就可能要辭世的小皇帝劉弗陵,他連忙直起身子,想要一窺那權臣的容貌。
從任弘的角度朝畫室外看去,能看到承明殿門入內的一小段殿堂,霍光從那走過時,興許能瞧見他。
但沒想到的是,任弘卻被群臣密集的頭顱冠帶擋住了視線,看不到有人路過。
過了半響,直到群臣從殿尾到殿首依次微微欠身,朝大漢真正的當權者作揖行禮,任弘依然連霍光的帽尖兒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