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笑,反倒是趙胡兒接著他的話,也開始了自己的“遺言”。
“母親告訴我,塞內有許多有趣的事,我只後悔這十來年都只呆在破虜燧,沒有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
“還有。”
他看向眾人,忽然誠摯地說道:
“我只想死前,不再被叫做‘胡兒’!”
“我想做漢兒!”
多年前從匈奴逃入塞內,騎在長城上,看向兩側截然不同的世界時,他便已經做出了抉擇。
再加上任弘那天給他講的休屠王子金日磾的故事,趙胡兒是記在心裡了。
任弘道:“你今日殺傷胡虜近十人,若沒有你的射術,吾等決計撐不到現在,你是最盡忠職守的漢兵,是堂堂正正的‘趙漢兒’!”
平日跟趙胡兒最不對付的韓敢當也重重拍著他的肩膀道:
“趙胡兒,往後誰再叫你趙胡兒,我大耳瓜子便往其臉上招呼!”
又看向眾人,動容道:
“經此一役,汝等,都是我老韓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燧長你呢?有何未了之事?”呂廣粟如此問道。
眾人都看向任弘。
“我?”
任弘平日裡心思藏得深,可今天,就像他那脫去的甲,撕裂的外袍般,真實的自己顯露了出來。
他笑道:
“我和趙漢兒一樣,想去別處看看,尤其是西域,聽說西域胡婦俊俏,蔥嶺以西的風土人情與中原截然不同。“
“我也和老韓想的一樣,欲封萬戶侯!如博望侯張騫那樣,大丈夫當穿行異域,萬里黃沙以取功名,也由此洗刷祖父的汙名。“
“我和呂廣粟一般,想買下大片的田土,種大蒜,種胡麻、胡椒、安息芹,讓西域的作物,由此大行於世!”
“我也和張千人一樣,想回長安,去到這天下的中心去!想讓這赫赫大漢,變得更好!”
這些,就是任弘小小的夢想了。
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他們被困於烽燧之上,危在旦夕,任弘有些洩氣,甚至會安慰自己:也許死了,就能回到之前的世界裡罷?
但聊了一會未竟的夢想後,他卻再度變得心潮澎湃起來,走到烽燧邊緣,匈奴人依然在下面邊烤肉便叫罵。
“這烽燧不高,待會撐不住了,吾等就跳下去吧。”
也就三層樓,摔不死,頂多斷條腿。
“被匈奴人殺死,也好過變成烤羊燻狗啊……”
趙胡兒卻站了起來,捂住受傷的左耳,只剩下右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