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壓的太久,這煙都雖然聲名鵲起,都說她秀外慧中,博學多聞。正是因為這些傳言,導致她處處受制,一言一行都要規規矩矩,甚至連眼神也要保留。避免被看出端倪引起禍端。若是能離了這煙都,必是泥牛入海,自有一番廣闊天地。
至於寒笙,她偏頭想著初見他的印象,他的眼神極其溫柔在看著某個人的時候,似乎那女子偶爾扯動的嘴角都能讓他心情起伏,那種毫不顧忌的歡喜流露,是她從未遇見的。也就是那一眼,她認定寒笙不是多情,而是痴情。
痴情人多受無情累,她心中輾轉,她要嫁的是未來的帝王,也有可能是這天下的帝王。帝王心術歷來無情,她眸光流轉,抬頭見父親面色凝重的看著他。
對人淺淡一笑,“父親早些休息,怕是日後還要勞煩父親一段時間,女兒心中很是不忍。”隱了眸間的冷漠,下人都退了,只剩下二人。她冷冽的看著那人,“父親大人,戲該結了。”
寧大人似乎突然蒼老了許多,他有一種不安的預感。他看著女子那冷漠的目光,終是低下了頭,忍住那出口的指責。
皎皎河漢,瀅瀅碧水,月光探過軒窗流瀉一地清暉,她白色的裙裾飛揚。一如那月華傾灑。離別從來猝不及防,他守了她十三個歲月,教她習字,詩書,鑑古,授她帝王心術,為的是有朝一日光耀門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近了,他又突然捨不得讓她去那泥濘紅塵,她這般嫻靜美好未經人世的性子,也不知能否承受那世間百態。可自己對於她,或許是避之不及吧,那無數個夜晚煉獄般的生涯,是她此生永遠的烙印。
他疲憊的離開,腳步較來時更為急促,似乎迫不及待的想逃離。他不敢回頭看一眼,他聽出那冷淡之下的譴責,心突然皺成一團,他想做個好父親,可他不過是想想罷了。
她在門前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那是她的父親,看上去又那般。她唇角勾起冷笑,寧府十三載,她懷著怎樣冷漠的心情,面對那個叫父親的人。她不止一次的讓他停手,想要不顧一切的沉眠,她好累,累到想在黑暗裡永遠的沉睡下去,甚至連晨曦的微光都覺得刺眼。
她記得每日的噬骨之痛,為了不讓她睡過去,他會準備銀針刺她的穴道,每每面色蒼白,汗如雨下,還要保持清醒的看著他如地獄閻羅般執刑,眼中甚至不曾有半分憐意。
十三載,她日日叫著父親。心中卻無一日的父女之情,她曾奢望他的憐惜,可今日看到他的不捨她覺得那麼諷刺,似乎比她十三載的噬骨之痛還要諷刺。她曾經在陰冷的黑暗裡渴望親情,時間久了,也就不再期盼,離開或許是好事,她可以少受一些鉗制,再深的痛,也會有淡的時候。
隨之而來的是洶湧的恨意。
她眸間翻滾如潮,那天黑沉沉的,透不進一絲光。她習慣了這樣的暗夜,只是依然不喜,她撫摸這房中的每一樣物件,就那樣走了一夜。
天破曉,便聽聞雪國使臣已至,迎娶冰玉公主回朝。
冰玉,是宸皇賜她的封號。似乎有些諷刺,她在外人面前溫柔有禮,卻被賜了這麼個冷冰冰的封號。或許是巧合。也許是有意為之。
她換上大紅的嫁衣,頭戴金玉發冠,手捧刺繡團扇,流連的回身看了這生活一十三載的府邸。那門前佇立的人有些蒼白,說不出的孤獨。她驀地冷笑,略有深意的看了身後人一眼。好像在說,我如你所願嫁了,終於可以離開了。
寧大人身軀微顫,復又恢復姿態,他含笑看著她遠嫁,直至那人踏入輦車才回神。
已經恨了,又何妨多一點。他們之間本來就不曾有父女之誼,只是利用的關係,他對她,或許是地獄的修羅,避之不及吧。從此她身邊沒了他,或許會好一些。
只是太子妃,當真自由嗎?
冰玉看著這一路風光。腦中浮現那個男子的面容,他對婉妺的情緒,她不是看不出來,所以心中愈發緊張。他是她唯一的機會。若是她不能勝過那個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那麼她此生就再也無法脫離苦海。
她感覺喉嚨澀澀的,說不出的委屈。她輕輕閉上眼睛,睫毛輕顫,她還需要養足精神,雪寒笙,並沒有想象中的容易對付,他的溫潤不過是一層皮,或許內裡也是個修羅。
一晃過了三月,她才到了雪國。
意想之中的迎接沒有到。城門開著的,但是沒有那個人,空寂寂的沒來由的寒冷。眼前的形勢已經很明顯了,寒笙昭告天下要迎娶她,其實只是個藉口。
她想著,他如今心中惦記的,是那日迎著光懶懶倚在門前的人嗎?
思緒迴轉,眼前這城門,她還是要進的。畢竟她代表的是宸國的顏面,若是損了和親公主的面子,也是不利兩國之交。
她抬手掀開一半的簾子,“本宮今日睏乏,先帶本宮去驛站歇息吧,來日再去拜見陛下和太子殿下。”
“是。”
立刻就有人接了車輦,帶她往驛站而去,她琢磨了許久,明日進宮她是必定要見太子的。否則她怕是會失了這最後的契機。她眸光一閃。
“今日是什麼時候?”
“是雪國太子殿下的生辰。”旁邊的人不耐煩的回應,似乎是覺得她來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