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泓一,早已脫胎換骨。他自雲端緩緩落下,那張臉上出了一道道粗獷的風痕,更多的是被悲喜不必言說的滄桑。
玹璟帶著眾人喊道:“恭迎恩主歷劫歸來——”
這樣的場景,許久未演,泓一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困居噩巔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今驟得自由,當真是恍若隔世。
有生之年,他忽然還能重新回到這人間煙火中來。
說來可笑,自己付出了那樣大的努力,最終還是沒能保住帝后的性命。熊熊怒火在燃燒,如今既然要他回來了,那麼他必將自己所經歷的痛苦加倍奉還!
沉粼走上前去與他緊緊擁抱,不必多言,二人俱淚如雨下。
泓一許久才緩過神來,嘶啞問道:“帝后,走了?”
沉粼亦有怔怔,但見他甫地歸來,不宜刺激於他,半晌只沉聲道:“這些年,發生了許多事。你聽我慢慢道來。”
他見上清的許多面孔都變了,也曉得自己不早的這些日子變數不小。
沉粼將他請到宣德宮中,把當今六界何人做主、零九六的從頭到尾做過的事情一一說了,最後才提起先帝后在戲臺上被誤殺的經過。
良久,泓一冷笑道:“是啊,他要給青瀛復仇,自是不會放過陛下和娘娘的。只可惜了,只可惜我不在!不能手刃此賊!連……連和妶也被此賊所迷惑!”
沉粼意味悠長地說道道:“哪止和妶?你還不知道你緬巫族的烏圖長老吧?”
泓一渾然大驚:“怎麼!難不成……難不成烏圖長老也被害了!”
“恐怕你想錯了。”沉粼臉上浮現複雜的神情,“烏圖長老,從始至終都是零九六身邊的人。零九六都要叫他一聲‘老師’,他也根本不是緬巫族人。從一開始他混進上清,就是為了讓零九六行事方便。”
“什麼!”
泓一驚愕至極,臉上的肌肉扭曲顫抖著。他從未想過,緬巫族數百年資歷深厚的烏圖長老居然會背叛緬巫,還是如此地決絕、徹底。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叫人難以接受。
沉粼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嘆道:“烏圖長老的靈魂從未屬於緬巫,背叛之說,也就無從談起了。現在他人已死,糾結再多也沒用。現在真正應面對的,是他的徒弟——零九六。”
他向他誠懇地伸出手,“回來吧,緬巫族的主。”
泓一眸光一動,兩個男人各自意味深長地對望了一眼,似乎瞬間明白些什麼。
那日以後,和妶常常幻想著濯澤能再回來見自己,但是,他再也沒來。
直到嶺峪城搭臺唱戲那天,先帝后那樣突然地死在了鍘刀之下。那一瞬間她恍然明白,因為烏圖長老的死,他已經再不可能跟她一起走了。
和妶幾日來,異常失落。
什麼正與邪,她既分不清楚,也不想分得那麼清楚。她知道現在整個六界的人都在找他,也知道他與沉粼、披拂等人之間終須一站。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她始終相信,他骨子裡依舊是那個溫潤飄逸的二殿下濯澤。
花兒曾問過:“姑娘近來常常在閣樓觀望,可是在等什麼人嗎?”
和妶無言以對,只得報以一聲苦笑。
她等的那個人,或許永遠也不回來了。
和匡宮的大門緩緩開啟,她一步一步地邁了進去。這裡是冥君的宮殿,也是此刻她最不願來的地方。但是,無論情願與否,她人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