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雙兄妹,哥哥叫巽,妹妹叫西滿,野人埡族長的兒女野人埡地處雪山深處,常年無人問津,其族人便練就一身絕頂的打獵術,茹毛飲血,尋常野獸連近身都不能。
野人埡是這方圓幾千裡的雪山中唯一一片凹地,四面環山,草藥繁盛,野味也比別處多,是天然的避風塘。其祖上替毐川七十二國守陵,七十二國一夜之間覆滅後,族長為躲災避難便帶著族人遷居此處。
和妶蒙這二人相救,也被帶回了野人埡。她心裡惦念著沉粼,只願早些上路,可惜此番受傷不輕,直直在榻上躺了三四日,身上才漸漸有點力氣。幾日來外界喧囂不斷,廚工、傭人來來往往,似乎這山寨里正籌備什麼大事。
第五日頭上,有個頭戴羽毛的邋遢婦人推門而入,將熱好的飯菜送到和妶面前,見她已能起身活動,道:“你好了?好了就別賴在床上,趕緊下來做事。少爺小姐把你撿了回來,你也該知恩圖報。”
和妶正擺弄腰間的帶子,聞言一怔,這婦人莫不是把自己當成了這裡的小廝?剛要開口解釋,那婦人沒好氣地道:“看什麼看吶!呆頭呆腦的。大小姐的婚禮就在明日,怎麼還有你這等閒人?”
見那婦人那般煩躁的模樣,想來這野人埡真要舉行什麼大事。自己到底蒙他們的少爺相救,怎麼說也要親口謝恩才是,當下賠禮道:“是。我這就去。”
野人埡這裡的衣著與上清大是不同,多用獸皮製成,少零碎裝飾,簡單古樸,首飾也是少而精。那婦人給和妶拿了套僕人的裝束,又拿了個鈴鐺掛在和妶手腕上,“這個鈴鐺可要收好了。這是埡子裡的信物,丟了可是要被逐出的。”
和妶連聲答應,三下兩下地換好衣衫,問道:“大娘,少爺在哪裡?我想親自去謝個恩。”她本想說再辭個行,見這婦人兇惡的模樣,多半會從中阻撓,後半句便沒說出口。
那婦人橫了她一眼:“哪位少爺?”
和妶一愣,這山寨裡還有多位少爺不成?當下道:“就是當日救我回來的那位巽少爺。”
婦人露出極其鄙夷的神色,盯了和妶片刻,“就你?還想見巽少爺?看看你自己的模樣。”
和妶臉上笑容頓時凝固,聽這婦人言下之意,竟以為自己對他們的少爺別有心思。她一時尷尬,連忙解釋道:“大娘,聽錯了。我蒙你們少爺相救,乃救命之恩,理當當面道謝。”
那婦人半信半疑,卻推諉不得,帶著和妶出來後院,又繞過三五條長廊,至一門庭之前,“你在這等著,一會兒貴客出來,你就自己進去。要是巽少爺在,就給他磕個頭,然後趕緊出來幫忙。”
和妶連聲應了,站在門外等了片刻,那婦人所說的“貴客”卻還沒有出來。門前是個冷風口,小旋風嗖嗖地刮個不停,站不一會兒她就覺得腳趾發僵。
野人埡裡張燈結綵,十八盞大紅燈籠次第懸掛,紅撲撲地到處都燃著龍鳳花燭。唱戲的臺子、喝酒的桌子、炭火的盆子都已擺放就位,就連筷子也用紅紙包裹,渾然一片喜慶的模樣。方才聽那婦人說,這是因為他們寨子裡的大小姐明晚成婚,所以才擺設得如此隆重。
沒想到冰雪覆蓋的翁什神博雪山之中,還有這樣一片人間煙火之地,當真是聞所未聞。若非她此刻急著找到沉粼他們,留下來喝杯喜酒沾沾喜氣也未嘗不可。
正想著門嘎吱一聲開了,一股暖氣倏然湧出,只聽室內寒暄的聲音:“那便這麼定了……明日辰時便來接新娘……”隨即有人推門而出,步履匆匆,差點跟和妶撞個正著。
和妶連聲道:“對不住!”抬頭一看,那人尖嘴猴腮、眼窩深陷,頭髮也沒剩幾根,如老妖一般,惡狠狠地推開和妶,揚長而去。
和妶直瞠目結舌,踉蹌幾步,半晌沒說出話來。
那人不是冥荒的老僵王嗎?他怎麼會在這裡?還做了野人埡的上門女婿?
屋裡的人聽聞異動也趕了出來,“又是你啊?腿剛一好便到處亂竄是不是?”
和妶尚未從震驚中迴歸神來,只見那名叫西滿的少女已站在眼前,一臉不滿地打量著她。身後個男子探出頭來,見和妶站在門外,連忙迎了出來,正是那位叫巽的少爺。
和妶定了定神,抱拳道:“那日多蒙少爺雪地裡相救,和妶在此感激不盡。”說罷便攏起衣衫欲三叩首。
巽扶住她的手臂止住,輕聲道:“原來姑娘叫這個名字啊。當日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到時舍妹險些傷了姑娘,還望姑娘原諒才是。”
和妶見此人舉止文雅風度翩翩,對這野人埡多生了幾分好感。西滿嬌嗔道:“哥,你胳膊肘總是拐向外人。”
和妶又拜了一拜,道:“今日在下還有另外一事,向公子辭……”話正說著,方才領她過來的那婦人匆忙跑過來,“公子,二小姐,不好了!有個采女被新姑爺的那副樣子嚇到,突發急症,明晚恐怕不能來了!”
巽眉頭一皺,沉聲道:“怎麼搞的?”
西滿聞言急道:“哥!這可是我長姐的頭等大事,耽誤不得!實在不行,我就自己頂上去罷了!”
巽頓時一怒,“荒謬!青槐雖是長女,你卻是爹爹的嫡女,怎可為庶姐送嫁?”
“可是……”西滿略一嘟嘴,忽見和妶站在身旁,靈機一動,“哥,何不叫這小廝頂個采女,我看她年紀也不大,沒人會發現的。”
和妶見忽然提到自己,不知所云,巽搖頭道:“這位姑娘非是本族中人,又是上清的貴客,怎願糾纏到這些不相干的中來?”
和妶乍地一驚,這人居然連自己的出身都看出來了,虧得自己苦心隱瞞,實在是不簡單。當下不也不想究根尋底,這兄妹二人又曾救過自己的命,如今有事相求實在是推諉不得,當下只得道:“寨中若有我能盡綿薄之力的事,和妶樂意為之。”
巽聽她如此說喜形於色,“和妶姑娘肯留下來甚好。只是事出緊急,明日就是我大妹的婚期,實在不容出一絲的差錯,是以才麻煩姑娘。”
說罷朗聲向眾僕道:“今後和妶姑娘便是寨中的貴客,誰要是得罪了她,便是跟我過不去,都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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