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粼關上房門,道:“還在為剛才的事不安嗎?”
和妶清冷素白的面容一抬,誠懇地看向他,“是。我想聽你心裡真正所想。”
頓一頓,目光漫出些許泫然,“這短短的一夜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快得叫我措手不及。其實不單單方角,就連我自視沉穩,如今卻也心亂如麻。此時此刻,唯有你才能讓我相信,讓我依賴。”
沉粼溫和地笑了一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吐出幾個字:“不是他做的。”
“他?”和妶下意識重複一聲,旋即明白“他”指的是誰。
“為什麼?那樣相似的畫面,那樣神出鬼沒的行蹤,那樣無可挑剔的手段,你怎能確定一定不是他?”
沉粼澄碧無波的雙眼漾起一絲微瀾,忽然道:“上次在東夷祭壇我沒能及時救你,你怪我不怪?”
和妶娥眉一蹙,未曾料到他會忽然有此一問,道:“……不,不怪。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
沉粼打斷道:“自從你在祭壇邊看見了真正的零九六,你對他的心緒就發生了變化。你對此事耿耿於懷,儘管他一出現便意味著死亡和殺戮,但你內心仍舊被一種難以名狀的感情所掌控,甚至渴望在此見到這個人,是不是?”
和妶只覺一桶雪水迎面澆下,望見沉粼那雙通透的眼眸,知道自己避無可避。
她嘆了一聲,低下頭半是感慨道:“沒錯。我確實向再見一次零九六。我想問問他為什麼要救我,是否是因為沾滿鮮血的他的心中,也殘存著一絲善意?我想和他像朋友一樣徹夜長談,問他為什麼要殺死恓惶君、赤逢伯這些人,為什麼要一次一次地挑起上清災厄,為什麼一直揪著心中的執念不放?我想知道他的名字,看看他的樣子,想問問他罪契背後又有怎樣的故事?”
“……”
“從前我只是一味地想要抓住他、打敗他,將他繩之以法,現在我卻不那麼想了。我覺得他是一個有情感的人,他會呼吸,會痛心,會和我們一樣笑。從來沒有一個人令我如此迫切地想要去了解,而且我相信,最終的真相也一定和他本人一樣不會令人失望。”
和妶一口氣說完這許多話,感覺心裡的那根弦也像驟然釋放一般。她緩緩轉過頭來,伸手握住沉粼的手,“這一番話我不能對旁人說,但我知道,你能明白。”
沉粼怔了半晌,眼中流露瀲灩的光點,“直到今日我方明白你的心意……這原是你。你也總是這樣的。”
和妶尚未明白他言外之意,他便反握住和妶雙手,“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想早點見一見他的廬山真面目。只不過,我對零九六的那種感覺,又跟你不大一樣,卻也跟巨魄那些人不大一樣。真相總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的,不是嗎?”
和妶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我們要等。只是這一回的兇案若真是零九六所為,我們和他同樣身處彈丸之地,殺完人之後做到天衣無縫談何容易?興許能從指頭末節上看出破綻。”
沉粼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失望的神色,“恐怕是不能了。零九六比我們想象中難對付得多,絕不會以身犯險,在如此不利的地形上跟我們交手。最重要的是,死的況亞、商羊都沒有收到———”他目光中所有的光華匯聚在一點,“罪契。”
罪契?和妶只如醍醐灌頂般恍然,雖然況亞、商羊二人都是死於割喉,可是他們身側、枕邊有何曾有過那張小小的紙條,那零九六慣行的罪契?這就是最大的破綻。
“或許,他們之前收到過而不自知呢?又或許,他們收到了罪契,只是不小心損毀了呢?”
“那便不得而知。我說的只是一種可能,真相究竟是如何,還要等待暗處的兇手的下一步動作。”
和妶感到他手指微微顫動,青筋隱隱暴張,似因和旗鼓相當的對手交戰而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