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本的計劃,茜之儀式完成以後,紅字小隊應立即對外宣佈零九六在祭壇現身的訊息,從而引真正的零九六出洞。奈何風波迭起,招魂途中鬼靈風忽地席捲祭壇,和妶受下重傷,突兀骨又在中途逃之夭夭,真零九六似乎閃現祭壇……太多太多意想不到的變故接踵而至,令人措手不及,所有的計劃被迫中途作廢。
幾日來的努力付諸東流,眾神不免垂頭喪氣。好在東夷祭壇之上所記載的內容被悉數記錄下來,對應天機閣中卷宗對介瑜的記載,一段往事漸漸浮出水面。
東夷皇子介瑜雖表面上死於惡瘟,實際上的死因卻有待排查。根據零九六留下的鉤吻葉,介瑜和恓惶君相同的蓮轉金盤泥胎,根本可以猜測,當年是赤逢伯和恓惶君聯手以鉤吻葉之毒害死了介瑜。
此事上有疑點,正當翻案緊鑼密鼓地進行之時,天帝一道旨意下來,要紅字小隊諸神放棄手頭之事,專心對付零九六。無論東夷介瑜一事如何,一律捨棄,不準再提。
這道旨意雷霆萬鈞,突如其來,巨魄等人俱是又驚又疑。問那傳旨的仙官緣由,仙官只說是陛下擔心虛妄的往事會混淆神志,縱容兇手猖獗,更有可能影響逝者清譽,因此無論如何立即從此事中抽手。天命不可違,諸神雖然不願,卻也只得遵命而為。
招魂那日之後,零九六彷彿銷聲匿跡般再也沒有出現,上清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日擬蕪跟花兒草兒她們,從沉睡谷挖來好多嬌嫩的冬筍來,筍尖上面還帶著雪水的清新,聞起來沁人心脾,不由得叫人胃口大開。
和妶想起上次和樓澈往沉睡谷採白月桂的經歷,沉睡谷那樣危險的地方,這三人竟也貿然去了,不由得嗔了她們幾句。氣一消,嘴裡倒也想念冬筍的味道,便帶著擬蕪親自撥筍下廚。
只是這上清的神仙高高在上,晝夜不眠不食五穀,雖說有個廚房卻也形同擺設,裡面油鹽醬醋俱是一渣也無,柴火還要現劈現用。和妶見沉粼那傢伙整日拿著個魚竿與瑤池的鯉魚為難,便三言兩語打發他去弄點調料來,好就筍下鍋。
和妶在碗簍底下墊入桂花,滑條條的白筍用清水洗乾淨後,放入碗中吸取桂花精魄。擬蕪空閒時間劈了兩擔柴,問太極仙官要了一條白鰱,抽鱗去骨,片成薄薄的魚片準備開火。
正當煙氣繚繞之時,只聽“轟”的一聲,隨即一把薄如紙、利如練的白刃戳過煙氣朝二人直刺過來。和妶反應何等迅捷,矮身一把推開了驚慌失措的擬蕪,反手抄起案邊一隻菜刀隔開了長劍。
那柄長劍寒星閃爍,勢頭不減,從劍柄那端飛出一銀髮武士來,抓起劍鞘便朝和妶砸過來。和妶抽身躲避,不想後面又冒出一人氣勢洶洶,手中一把三叉長戟叉向擬蕪咽喉。
和妶空中連著三個翻躍,電光火石之下以竹簍擋住長劍攻勢,又從頭上拔下兩枚短簪,全力朝飛馳的三叉戟發去,卻還是稍晚一步,擬蕪手臂被刺得鮮血直流。
這一下猝起不易,和妶氣血翻湧,肋骨之處疼得發顫,原是前幾日在雪山祭壇受的傷又被帶了出來。三叉戟攻勢更不稍停,聯合了長劍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刺向和妶。她身體一晃,知道絕難躲開這一兇狠的攻勢,便欲祭出結界硬扛下來。
便在此時,兩條凌空飛來的白鰱魚力道奇準,“梆梆”兩聲,砸在長劍和三叉戟上。二物不堪重負轟然落地,一人飛身搶過夾在其中搖搖欲墜的和妶。
和妶暈暈乎乎地睜開眼睛,一股熟悉的味道踹傳來,正是沉粼趕來相救。此時廚房煙氣褪盡,兩銀袍、銀髮的男子凌空而落,所觸之處,霜花迭起,冷峻高傲難以逼視。
沉粼看了一眼和妶渾身的傷痕,眼中隱隱閃過不悅。
“吾乃匣子窨泠雪左使江杳,”其中一個稍矮的銀髮男子率先開口,“此乃吾兄,匣子窨淵風右使暮察。”
另一銀髮男子微微點頭,清透的雙唇仿若霜雪一般沒有一點顏色。“吾等乃是迦古羅神座下的信徒兼掾使,寺主門下的奴僕。”頓一頓,冰凌般的目光盯著沉粼,道:“上清也不全是酒囊飯袋之徒嘛——”
沉粼冷聲道:“二位不請自來,究竟有何貴幹?”
“奉寺主大人的善意,給二位送封信,邀請上清前來迦古羅匣子窨一聚,寺主大人聊盡地主之誼。”稍矮的銀髮男子江杳拂去劍尖的粼粼霜花,語氣中似有不容拒絕的強硬。
和妶站起身來,森然道:“上清孤陋寡聞,貴教的名號從未聽說。私闖上清重地乃是大罪,還請二位……”
“羅瀾翼渺州商羊仙上、南海菩提的方角仙師、濟隰州的煦珩掌門、姑射仙子,崑崙三株的魚隱仙師、廬陵心思大聖、況亞仙上都已經接受了請帖,如期到來,難道靈懺穴底的和妶姑娘要拒絕嗎?”江杳霍然道。
他面無表情地念出這一大長串的名字,卻不見絲毫停頓,和妶心頭一震,“寺主”究竟是何人,竟能請得動如此之多的尊貴上神?
沉粼輕輕握住她手,低語道:“對方來頭不小,不要硬碰硬,且先答應他們。”
說著,江杳將一封裝幀華美的信箋遞了過來,上面寫著幾個紫金楷字:靈懺穴底和妶姑娘親啟。
那位右使冰夷道:“寺主大人誠意相邀,姑娘到時前往,另有其他禮物相贈,吾等這就告辭——”說著一陣疾風呼嘯而過,銀髮二人消失在風中。
和妶扶起受傷的擬蕪,好在後者只是遭了些皮肉之苦,並未傷及心肺。擬蕪本來靈力地位,這一番變故直被嚇得七魂脫殼,“嚇死我了,這些人怎麼會突然找進門來?”
沉粼倚在窗欞邊,掂了掂手上的信箋,似笑非笑地看著和妶,“你平時還與什麼迦古羅的寺主有交往?”
和妶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嗔道:“我哪裡認得什麼寺主?更遑論去參加他的什麼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