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興寧坊。
暮色近,夜風臨門。
正在花園裡飲酒聽風的晉王殿下輕輕放下手中的酒杯,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副等待客人的模樣。
須臾間,花園裡多了兩道身影,一老一壯。
來客正是柱國張子儀與長子張景嶽。
晉王梁瑛不等兩人站穩身形,便彎腰施了一禮。
張氏父子立即躲向一旁,不敢受禮。
隨後,張子儀與兒子張景嶽對著晉王梁瑛施了一禮,口稱:“見過晉王殿下。”
晉王梁瑛伸手虛扶,張氏父子神色平淡地站好。
場面一度安靜,仿若空氣也跟著結了冰一樣。
靜謐。
無聲。
許久之後,晉王梁瑛輕輕一笑,邀請張氏父子入座飲酒。
張子儀並未客套,很是平靜地入了座。
張景嶽猶豫了一下,也坐在了父親的身旁。
晉王梁瑛端起一杯酒,笑道:“本王先敬老大人一杯酒,祝老大人身體健康、福壽延綿。”
張氏父子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晉王梁瑛還要再次勸酒,被張子儀制止了。
張子儀淡淡道:“晉王殿下,老夫老了,不勝酒力,請殿下先說正事,不然的話,等會兒再說就來不及了。”
晉王梁瑛也就不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問道:“老大人意欲何為?”
張子儀認真地看了一眼眼前這位只差一步便可登上皇位的男子,神情有些恍惚,十多年的高牆生活,讓這位曾經意氣風發的壯年皇子有了許多的老態,兩鬢斑白如雪,所幸男子的氣度更顯富貴,未因生活而折損。
張景嶽輕輕扯了一下父親的衣袖,老大人這才回神,輕聲說道:“老夫不知殿下所問何意,請殿下明示。”
晉王梁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語氣和煦道:“老大人可知本王邀您前來所謂何事?”
張子儀搖了搖頭,說道:“這也是老夫疑惑之處,請殿下解惑。”
晉王梁瑛說了個讓張氏父子失神的答案。
“陛下昨夜私出宮廷,御駕晉王府。”
世人皆知晉王梁瑛當年在奪嫡期間率領數萬邊軍返京,意欲登基為帝,其後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大皇子選擇了觀望,二皇子身死於亂軍之中,那張龍椅被四皇子梁珏坐穩。
若是按照歷朝歷代的奪嫡情況來看,帶兵返京的晉王八皇子必定沒有好下場,可皇帝陛下卻封他為楚王,每逢佳節必有賞賜,金銀財寶良田寶馬美妾無數,可見兄弟情深。
而今更將楚王加封為晉王,可見聖眷之深。
只是在明眼人的眼中,皇帝如此作為只是為了籠絡人心,也為了安撫皇族子弟。
就算如此,晉王梁瑛依舊被困在高牆之內,十數年如一日,未能接觸外臣朝務,只能做一個流連花場的閒散王爺。
張子儀回神以後,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不愧是從功名顯赫的邊將到穩坐朝堂的柱國,一身的奸詐味道,混似一隻老狐狸。
晉王梁瑛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老大人可想知道陛下前來所謂何事嗎?”
張子儀反問了一句,“難不成和老夫有關?”
晉王梁瑛苦笑一聲,道:“老大人既然願意到我這裡喝杯水酒,又何必如此作態呢?何不開啟天窗說亮話?”
張子儀一本正經地說道:“殿下可知道公孫老頭兒在朝會之後跟我說了些什麼嗎?”
晉王梁瑛搖了搖頭,道:“不知,老大人請說。”
接下來的時間裡,張子儀將他與公孫抱玉的談話簡單複述了一遍,輕聲嘆道:“如今朝堂之上已不可久立,就連公孫老頭兒也害怕自己晚年不保,以至於連累了家族,我自草莽中而起,如今高居武官之首,已是不可多得的幸運,自然不想因為一時的眷戀權位而惹得家族無法維繼,請殿下見諒。”
晉王梁瑛輕輕一笑,表示理解張子儀的心思,隨即說道:“老大人放心,我如今這般模樣,自然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只是想留一個後手,以備將來梁氏皇族危難之際,能有個強有力的外援。”
張子儀默然無語,許久之後才以食指蘸酒,在桌上寫了個極其潦草的‘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