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太守府,落香園,胡毋班兩子居住之所。
王匡一如既往的來園中走了一遭,聽著園中清脆的讀書聲,這才施施然打道府衙。
“大兄,舅舅已經離開了。”王匡剛走,一名六七歲的小童就匆匆忙忙的從花架中跑了出來,對著窗前朗朗讀書的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說道。
舅舅?這天下可有將自己至親妹夫送上斷頭臺的舅舅?
少年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書本,悄悄跑到園門旁,看著王匡離去的背影憤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又從懷中掏出一張摺疊的信箋出來,輕聲的默讀著。
“僕與太傅馬公、太僕趙岐、少府陰修俱受詔命。關東諸郡,雖實嫉卓,猶以銜奉王命,不敢玷辱。而足下獨囚僕於獄欲以釁鼓,此悖暴無道之甚者也!
僕與董卓有何親戚,義豈同惡?而足下張虎狼之口,吐長蛇之毒,恚卓遷怒,何甚酷哉!
死,人之所難,然恥為狂夫所害。若亡者有靈,當訴足下於皇天。夫婚姻者,禍福之機,今日著矣。曩為一體,今為血仇……”
這是阿翁在獄中寫給自己那所謂舅舅和自己的信,阿翁雖然已經去了,但至今讀起來依舊一字一淚,淚如雨下。
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慈愛的看了一下身前的弟弟,又將那信箋摺疊起來小心翼翼的藏在懷中,少年的眼中呈現出一絲少年人不應該有的厲色和仇恨。
阿翁給自己和弟弟分別取名仁和禮,希望自己兄弟二人如《孟子》中寫的一般: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不過,那人乃是自己的殺父仇人,自己又怎麼可能對仇人兼愛呢?
曩為一體,今為血仇!
阿翁,從今日起,我要更名為胡毋忍。要像韓信一般能忍胯下之辱,也要如孫臏一樣能忍剜骨之痛,更要同孤狼一般隱忍不屈,等到他日時機來臨之時,親手為我胡毋家報這血海深仇!
“仁兒!”一道低沉的聲音將胡毋仁,哦不,應該是胡毋忍從沉思中喚醒。胡毋忍抬頭一看,只見落香園後門悄然開啟,三道人影從門中閃了進來。
為首者正是和阿翁並稱“八廚”之一的蕃向,蕃向身後緊跟著兩名侍衛,俱是五大三粗,濃眉大眼,行走間龍驤虎步,步步生風。
“侄兒見過蕃伯父!”胡毋忍忍痛拉著胡毋禮上前行了一禮,蕃向已經一把將兄弟二人抱入懷中,老淚縱橫:“季友兄,老蕃終於再見到我的侄兒了。季友兄,你在那邊放心吧,老蕃此生定然會為你和我侄兒討回公道!”
胡毋禮抱著蕃向嚎啕大哭,胡毋忍卻一把掙脫蕃向的懷抱:“蕃伯父,請恕孩兒無禮,孩兒在此地尚有舅母和舅舅照顧,孩兒並不想就此離去!”
“仁兒,你可知道你那舅舅是你的殺父仇人?”蕃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緊緊的盯著胡毋忍。
胡毋忍死死的咬著牙冠,倔強的看著蕃向:“孩兒不知,孩兒僅知道舅母和舅舅才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說什麼?你個認賊作父的東西,看我今天不替我那季友兄教訓教訓你這不孝子!”蕃向臉色驟變,勃然大怒,一巴掌啪嘰一聲抽在胡毋忍臉上。
胡毋忍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信箋也從懷中飛了出來。
蕃向早已接過信箋攤開,只見那信箋微潤,淚跡斑斑,甚至那‘曩為一體,今為血仇’幾個字已被淚水浸染的有些模糊了
蕃向捏著手中的信箋,彷彿魔怔了一般,時而痛苦時而欣慰,半晌回過神來,一個箭步跨上前去扶起胡毋忍,顫顫巍巍的撫摸著其臉上巴掌大的紅印:“這信紙上都是你掉的淚水嗎?”
胡毋忍點了點頭,蕃向再度將其抱入懷中:“我的仁兒,這些日子苦了你了!仁兒你放心,伯父此番定然助你們兄弟二人脫離這虎狼之穴,將你們安安全全的帶回老家!”
“不!蕃伯父,你把小弟帶走吧,我還要在此地看我那殺父仇人如何的樓高樓塌,家興家亡!”胡毋忍眼中全是淚水,卻依舊堅定的看著蕃向。
“仁兒,你…”
“蕃伯父,仁兒已更名為胡毋忍,忍辱負重的忍,能忍常人之不能忍的忍!”
“哈哈,好一個胡毋忍,果然不愧是胡毋季友的兒子!只是可惜啊,你這個小傢伙算得太精卻忘記了毋的意思,毋者,不要也,胡毋忍,不要忍,豈不是恰好違背了你的意思?”蕃向還未說話,兩名侍衛已經走上前來,仔細的端詳著胡毋忍,口中嘖嘖有詞。
“你!”見二人竟然譏笑自己,胡毋忍一把將小弟拉到身後,警惕的看著二人喝道,“你們是誰?可知這是河內太守府中?”
二人哈哈一笑,旋即蹲到胡毋忍身前,笑道:“我乃譙郡曹公麾下大將夏侯夏侯元讓曹子孝,這位則是陽平樂進樂文謙。小傢伙你聽過沒有?”
“哼!曹公大名鼎鼎誰人不知?不過那什麼夏侯元讓,樂文謙,請恕忍年紀尚幼孤陋寡聞,卻是沒有聽說過!”
夏侯一陣氣急,倒是樂進拍了拍胡毋忍笑道:“不錯,你這小傢伙脾氣像茅坑裡的石頭一般的臭,倒是很對我的脾氣!樂某問你,你可願與你阿翁報仇?”
見蕃向示意,胡毋忍斬釘截鐵的點了點頭,堅定的看著樂進:“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如是能為阿翁報得這血海深仇,縱是要了忍的性命,也值了!”
“哦,那你如何報仇雪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