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言臉色陣青陣白,眼角跳動,幾欲悍然動手,將衛淵擊殺當場!
衛淵端著茶杯,正坐不動,雙眼清亮如星,絲毫沒有懼意。
袁清言明明覺得自己斬殺衛淵只不過是揮手間事,可觀衛淵神情,似是有十足把握接下自己雷霆一擊。而對面坐著的崔聿等一眾小輩全都意態從容,根本沒有暴起護主的意思,似乎在他們心中,無論袁清言發出何等攻擊,衛淵都能從容接下。
袁清言就有些不信,自己可是法相高修!而對面包括衛淵在內,無一法相,自己要是全力出手,又只有一丈之遙,如何殺不得衛淵?!
只是……
殺了衛淵之後,就得棄官潛逃了。
衛淵現在畢竟是晉王新封的節度使,正二品封疆大吏。哪怕衛淵再罪大惡極,未經刑部共有司會審,晉王拍板,任何人都殺不得。袁清言擅自擊殺上官,罪當族誅,誰都保不了他。何況這是條瘋狗,誰又願意保他?
當官當成獨夫瘋狗,最大的靠山實際上是晉王,狗也是晉王的狗,咬的是晉王讓咬的人。眼下衛淵受封節度使,顯然聖眷正隆。自己這一口咬上去,就變成不聽話的狗,恐怕先要被晉王斬了。
袁清言權衡利弊,一時舉棋不定。這一步踏出,前半生一切努力就都化為泡影了。
袁清言不說話,衛淵也不說話,就端著茶杯寧定的看著他。
袁清言下首有個小官乾笑一聲,想要說兩句和緩下氣氛,但被衛淵眼角餘光一掃,立時噤若寒蟬,再不敢賣弄聰明,為自己加戲。
衛淵很有耐心,可以等到地老天荒。
袁清言終於眼角跳動,道:“不勞衛大人惦記。衛大人有事說事,下官公務繁忙,恐怕陪不了大人太久。”
他一開口說話,下首官員都是鬆了一口氣,也有好幾人隱隱透出失望。而崔聿這些世家子弟都是面露不屑,且毫不掩飾。
他們都還記得當初袁清言是何等張揚,今日卻要在衛淵面前乖乖低頭。
這頭一旦低過,就再也抬不起來了。
比如衛淵就始終端坐,脊背挺得筆直,從未彎過。可這是抱著必死之心和巫族連場血戰,是悍然直面血戰眾多法相大巫,是陣斬一萬名動天下的北疆鐵騎換來的,但凡有一場輸了,都無法坐得這麼直。
許多人也想挺直腰桿,可最後絕大多數都是被壓斷了脊椎。
衛淵慢慢放下茶杯,道:“忙是好事,但忙的得是正事。”
袁清言冷道:“衛大人語帶玄機,恕下官聽不太懂。”
衛淵道:“本來我想一一拜訪老熟人的,但是四郡郡守中有一位我不熟,餘下的陳到陳大人,李惟聖李大人都已經另有任用,此刻想必已經在收拾行李了,我不好打擾,所以這事只能來和袁大人說。”
袁清言心中頓時咯噔一下!陳到和李惟聖都要調走了?自己怎麼一點訊息都沒有,而這衛淵卻先知道了?
這訊息本身沒有什麼,可是誰先知道誰後知道卻很重要。
袁清言道:“衛大人有何吩咐?”
他此時語氣,不自覺的又和緩了一些。
衛淵道:“倒還真有件小事。近日我聽說許多往來商隊都在袁大人治境內遇到了馬匪,其中戰天幫尤其猖獗。我很好奇,馬匪不去別處,怎麼就只在袁大人境內活動?有不少小人在我面前進讒言,說那戰天幫老巢就在袁大人境內,定是和大人有所勾結。
這話,我是不信的。”
袁清言又一次差點按捺不住,就要起身破口大罵。西域上下,現在誰不知道戰天幫是哪來的?只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而已。
“這是下官境內的事,下官和衛大人並無統屬。這事就不勞衛大人操心了。”
衛淵就笑了,道:“那就請袁大人把境內的馬匪清一清,不要影響想到我這來的商隊。否則的話,說不定我們就有統屬關係了。”
說罷,衛淵也不告辭,徑自起身離去。
崔聿、徐意等眾將領轟然起身,同樣跟袁清言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簇擁著衛淵離去。他們腳下如風燃火,步姿驕橫霸道,踏得庭廊震顫,柱粱搖晃。
會客廳內,袁清言久久不動,鬢邊的白髮忽然格外醒目。廳內官員即不敢走,也不敢出聲,連大氣都不敢喘。
突然,袁清言一把抓起茶杯,高高舉起!
可是眾官卻沒有等來期待中的啪的一聲。袁清言就那樣舉著茶杯,一動不動。杯中已冷的茶水不斷滲出,滴在他頭上,順著面頰流下,他卻渾然不覺。
邊寧郡,郡守府。
剛建成不久的郡守府又是一片凌亂,許多下人們忙忙碌碌,將一口口紮好的箱子抬到貨車上。裝行李的貨車一輛接著一輛,幾乎看不到盡頭。
幾名強壯下人合力抬著一口箱子,口裡喊著號子,一步一步挪向一輛明顯高階的貨車。
李惟聖站在迴廊中,一直看著那口小箱子被裝上貨車,然後關好車門,這才收回目光,嘆道:“沒想到這任郡守才當了幾個月,就又得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