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觀眾們紛紛屏住了呼吸,就連喧鬧的播報員都不再有任何誇張的聲音發出,因為當兩人同時邁上這個舞臺,同時做好戰鬥準備的時候,這裡就再沒有任何人敢於打擾他們。
在這個決鬥場上,曾經有過無數巫師對決,他們有的飽含積怨,他們有的則是如知己切磋般惺惺相惜。但今天這一場戰鬥與任何在這裡發生過的戰鬥都不同。這兩人一個是騎士,一個是來自東方的神秘人物。兩人都並非是巫師。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這兩個人,一個是如同太陽般閃耀的最後騎士,一個是如黑夜般神秘莫測的東方代理人。就像必將交匯的流星一般,兩人今日之戰,必將永久載入梅林魔法學院的史冊,成為決鬥史上難得的經典。
格林向前半步,深施一禮,一舉一動都一絲不苟,他施禮完畢,靜靜地等待眼前的林末央,而沒有像西爾貝一樣忽然出手。據說在學院決鬥規則剛提出時,巫師們滿懷著崇敬,相互敬禮,在充分表達對對手的尊重之後,方才拔出自己的魔杖,發洩自己的怒火或者表達自己的敬意。
格林的舉動是在向林末央表明:雙方的戰鬥並非是為了恩怨,無論是戰鬥的過程還是戰鬥的初衷,他都將對這個中國的青年滿懷無限的敬意。
林末央微微一愣,敬意,注目,英雄般的戰鬥。這些如同故事主角般的經歷就在此刻,就在這個恢弘的舞臺上,讓他蛻變為一個不一般的人。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約定,如果沒有和鋒龍的約定,也許今天的他可能還奔波在求職的道路上,在一份高不成低不就的崗位上,忍受著老闆的辱罵,羨慕地望著老闆車庫裡的豪車。
林末央忽然明白了,自鋒龍找到自己之後,自己為什麼甘願相信鋒龍虛無縹緲的說法,為什麼甘願走上那架開往英國的飛機,為什麼情願做鑽進兔子洞的愛麗絲。
因為他還不願意甘於平凡,他還不願意屈從於自己的人生,他的心中存著的不僅僅是對他人的羨慕,對更好生活的渴望,而更多的是希望抓住那麼僅存的一個機會,改變自己,改變生活,讓自己感到活著的機會。
林末央深吸一口氣,氣在他的體內如長河般流動,氣滲入他的身體的每一寸組織,天地與他的距離越發地靠近,就像是世間萬物對他伸出了雙手,而他敞開了自己的懷抱,擁抱住了整個世界。
現場如同儀式一般肅穆,即使在旁用水晶球記錄比賽場景的學生會記者都小心翼翼地拿捏著手中的道具,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臺上的兩人也沒有任何的動作,就在格林行禮之後,時間彷彿定格一般。
女子站在觀眾席的最後一排,所幸的是,所有學生的目光都注視著擂臺上的兩人,操場上空用魔法塑造了一片群星閃爍的星空,配合舞臺上的聚光燈,不僅塑造了舞臺上萬眾矚目的氛圍,更投下了可供女人隱藏的陰影。
女子的唇角微微揚起,就像是流浪塵世的詩人,她朱唇輕啟像是在唸誦一首遠古的歌謠。
“人兮,皇兮,何逆天命?皇兮,人兮,生皆有命。人兮,人兮,樂不自知,皇兮,皇兮,樂難再續。”
她的聲音淒涼哀怨,就像獨坐在山巔遙望夜空繁星的哲人,求知而不可得,求問而不得解,天下因緣際會,於他之身竟無從解答,無從問詢。
她的聲音引得坐在最後一排的學生一陣顫抖,就像是被置於漆黑幽邃的冰窖,學生們難得將眼光從眼前即將爆發的大戰中抽離,看向座椅後,卻只看到空闊寂寥,空無一物的黑暗。
就在這時,林末央和格林同時動了。觀眾席上的學生們同時爆發出積蓄已久的歡呼,就好像要將頭頂虛假的夜幕掀開。
林末央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執著地站在這裡,那就是因為自己不甘於平凡,我,林末央,為什麼就不能出人頭地?為什麼就不能想要出人頭地?為什麼自己連說出自己的夢想都要被取笑,為什麼自己要在那些比自己優秀的人面前,隱藏自己的慾望。我也想像那些人一樣,我也想比那些人更強!為什麼我在述說自己的目標的時候就該被嘲笑?為什麼我在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時,就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在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自己不配嗎?那我要誰來告訴我,你配?你可以?如果別人只會打擊,只會勸自己安分守己,那就我自己來!
佛說一念生,則萬念起。林末央並沒有如同別人所說大徹大悟,他只是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自己想的是什麼。曾經的他就像個暗戀同班女孩兒卻不敢表白的小男孩,當別人問起時,只能推說不愛。同樣,林末央在這幾年之中,不敢承認自己的內心,他也想要不平凡的人生!
格林看到林末央的眼神忽然變化,他那一雙黑色的眼瞳中忽然充滿了欣慰,充滿了豁達,充滿了瞭然。格林停下自己的腳步,看著眼前這個中國人忽然間放聲大笑。
他笑的那麼徹底,那麼愉悅,笑聲中不摻雜一絲多餘的情緒,只有那純粹的喜悅。
四周觀看的學生們看著明明就要開打,戰鬥一觸即發,格林卻停下了腳步,然後代理人開始放聲大笑。那笑聲是如此地有感染力,讓人不覺得他是在無的放矢,是真的遇上了值得開懷大笑的事情。
林末央沒有發現的時,在他想通一切,忍不住放聲大笑時,他全身的氣也如同受到感染一般,流動的速度越發快速。
鋒龍曾說氣是文明的痕跡,而文明是人類的智慧,人類的氣魄,人類的勇氣的結晶。這世界上珠寶終會褪色,不朽的作品終將失傳在時空裡,即使美好如巴黎聖母院這樣的藝術建築,也有可能在一場意外的大火中遭受重創。只有人類的文明,即使是被戰火付之一炬,也會從廢墟中伸出新的嫩芽,這世界上的確沒有能夠托起青天的巨人,因為人類總會衰老,無論是如何樣的英雄人物,都會有廉頗老矣的一天。只有那文明的火種,在人類的長河之中長盛不衰,百花爭豔,常開不敗。人類會死去,而文明必將隨著人類的足跡,越發燦爛。而氣作為人類文明,人類成就的具現,必然要由人類來使用。
何者為人?見天降烈火而烹飪生肉者是人,於蠻荒中拓荒進取,築起千萬城池者是人。於重重大山之中,移山填海,將滄海變為桑田,將一個個己所不能之事成真者亦是人。
人是為保家衛國前赴後繼,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人也是親力親為,鞠躬盡瘁方死而後已的賢臣,人更是於平凡之中鑄就不朽偉業之生物。
氣就是能用於重現人類所能鑄就的偉業的東西。是名為文明的火炬散發出的光和熱。
林末央不明白,當他順應自己的想法,不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不再於自己的思想中限制自己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真正的人類之路上踏出了第一步。
“末央,你在笑什麼,好像真的很開心。”格林善意地問道。雖然這忽然響起的笑聲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是,他明白這笑聲包含著一個人真正的喜悅,所以他靜靜等待著末央的笑聲漸漸消失,才出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