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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街上空無一人,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掛上了嶄新的春聯,貼上了迎接新年的“福”字,或遠或近傳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又是一年除夕夜,趙國平一家自從搬到浦西之後,幾乎每年春節都會回到洋涇街,在孫明芳家吃年夜飯、守歲。多少年了,這似乎成為了一種習慣。
吃完飯,趙海鷹帶著孫媽包的湯圓,回到了他租房的小院。吳一白加夜班,張翔老家太遠,索性也留在上海過年。
夜已經深了,巷子裡偶爾還是會傳來稀稀落落的鞭炮聲,小院裡吃的也不含糊,湯圓、餃子、雞鴨魚肉樣樣不少,三個年輕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喝得十分盡興。
酒喝到一半,趙海鷹站了起來,帶著一副對未來憧憬的樣子,慷慨激昂地說:“同學們,機會!機會!機會在敲門!屬於我們的機會,屬於我們的時代馬上就要來了!你們聽到了嗎?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是時候主動出擊了。”
雖然觀眾只有兩個,不過絲毫沒有影響趙海鷹的心情,他喊著問吳一白:“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吳一白興奮地大喊。
趙海鷹又問:“張翔,你聽到了嗎?”
張翔明顯喝高了,聲音高了足足有八度:“趙海鷹,華爾街在向你招手,你就是華爾街未來金融界的寵兒,中國未來的巴菲特。”
趙海鷹藉著酒勁,大聲喊著:“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華爾街將會為我開啟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我已經有了一個非常完美的計劃,我計劃的第一步首先是進入所羅門兄弟公司,成為一名真正的王牌交易員。”
“所羅門兄弟公司?”吳一白和張翔同時瞪大了眼睛,“那和你較量的將會是哈佛、耶魯的高才生。你有信心嗎?”
“哈佛怎麼樣,耶魯又怎麼樣?”趙海鷹滿不在乎的樣子,“你們忘了,當年我也是上海財經的高才生,難道我們中國的大學會輸給老外嗎?”他信誓旦旦。
“是,我們不會輸給任何人!”吳一白被趙海鷹感染,藉著酒精的魔力,也發表了一番豪言壯語,“等將來你在華爾街站穩了腳跟,一定要多透露些內幕給我,我的夢想是成為中國第一名登上《福布斯》的財經作家。”
“那當然,到時候你的書一定會被《福布斯》評為‘本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十部商業書籍’,你還會被評為中國當代影響力最大的財經作家,到時候我一定會把你寫的書推薦給巴菲特。”趙海鷹應和著。張翔也跟著湊熱鬧:“我的夢想是成為中國股市的第一個‘張百萬’。”
說著,三個人彼此手搭著肩,述說著自己的志向,暢想著對未來的憧憬,說到興奮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這是幾個年輕人追逐夢想的豪言,華爾街的傳奇故事始終在激勵著勇敢者繼續前行。
不過,事情並沒有趙海鷹想的那麼容易,他的托福考試成績離合格線差了幾分,僅僅幾分,讓他和美國失之交臂,徹底打碎了他的夢想。像他這種情況,如果想要申請去美國,一般是先讀一年的語言學校,然後再考。不過一般來說,讀語言學校的風險比較高,讀完之後能不能考上還是一個問題。同時,最主要是費用太高,對於一個普通中國家庭來說,是不小的負擔。
這些問題陳夢蕾也考慮到了,她思前想後,終於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結婚!”陳夢蕾兩眼放光,甚至有點像蓄謀已久似的說,“等我出國後,你再以親人探親的方式出國。”
趙海鷹一聽,滿臉震驚:“你是說現在?馬上?”
“對啊,你不願意跟我結婚嗎?”陳夢蕾不滿地說,趙海鷹的反應,讓她的心瞬間涼了一大截,挺不是滋味的。原本結婚這件事情從女孩嘴裡說出來就已經挺怪的了,說白了,她這可是明擺著向趙海鷹求婚呢!要不是事出緊急,她才不會主動提出來呢。
趙海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表態:“我當然願意,我是非你不娶的!”趙海鷹深愛著陳夢蕾,這點他自己非常確定,但是目前的他還從來沒考慮過結婚這件事,畢竟眼前他們的條件還不成熟:他的工作剛剛穩定,陳夢蕾還在讀書,經濟基礎太薄弱,別的不說,光是婚房就夠讓他頭疼的了。他轉而解釋道:“可是結婚是大事,沒有那麼簡單,還有很多程式要走啊。首先要我們的父母同意,我媽媽當然沒問題了,她很喜歡你,可是你爸爸一直反對我們交往,我們都沒正式地見過面。”說這話的時候,趙海鷹自己都有些心虛,之前因為他當保安的事情,母親對陳夢蕾有些誤會,趙海鷹還沒來得及解釋。現在可好,一邊是自己的母親,一邊是陳夢蕾的父親,一個就很難對付了,一下來倆,想到這兒,趙海鷹冒了一身的冷汗。
陳夢蕾倒是認為趙海鷹想得太多,婆婆媽媽。她覺得結婚這件事說複雜很複雜,但是說簡單其實也很簡單,只要他倆去民政局把證領了就是法律上的合法夫妻,就算父親陳建華也沒有辦法阻攔。
“可是我不能讓你這麼做。”看陳夢蕾一臉真誠地樣子,趙海鷹反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態度。他解釋道:“因為你是我深愛的女人,我希望你和我的婚姻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尤其是你爸爸,他是你在國內唯一的親人。如果你的婚姻連他的祝福都得不到,那樣你為我犧牲的就太多了。如果我連最基本的幸福都不能給你,那我怎麼值得你託付終身呢?”
趙海鷹的話讓陳夢蕾大為感動,她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能有一個如此愛她的男人。就為了趙海鷹剛剛這句話,陳夢蕾向他保證,一定會說服自己的父親。
但是她沒想到,當她把自己準備結婚的訊息告訴父親的時候,陳建華想都沒想,直接反對,並且大發雷霆。
陳夢蕾沒料到陳建華的反應這麼大,再說她本來也不是徵求意見,只是通知一下父親而已。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早就過了法定結婚年齡。戀愛自由婚姻自由,爸爸為什麼反對我結婚?我違法了國家法律哪一條哪一款?”
陳夢蕾說得有理有據,陳建華難以反駁,氣得渾身發抖,只能擺出一條歪理,指著女兒大吼道:“你沒有違法國家法律,你違反了我們陳家的家法!”
“家法?我怎麼不知道?誰定的?”陳夢蕾對這個理由顯然很不屑。
“我定的!”陳建華邊拍桌子邊大喊著,“我是你爸爸,我就有資格管你。從小到大我管你吃管你喝,管你上大學,現在我就要管你跟誰結婚。反正那個保安就是沒資格娶你。”
陳夢蕾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到底,父親是瞧不上趙海鷹是個保安。這下,陳夢蕾也不樂意了,她最討厭別人天天“保安保安”地叫趙海鷹,哪怕是自己的父親也不行,況且,趙海鷹現在已經不是保安了:“結婚是你情我願,感情是我們結合的基礎,我的婚姻幸福又不是商品買賣,我選擇了趙海鷹,他就比任何人都有資格娶我。”
聽著女兒的話,陳建華一時無力反駁。他也年輕過,衝動過,但是談戀愛是一回事,結婚又是另外一回事兒。婚姻不是談戀愛時候的風花雪月,婚姻要生兒育女,要天天和油鹽醬醋打交道。一旦結婚,所有的風花雪月要被煩瑣的家務事覆蓋,激情最終會被平淡無奇的日子磨蝕乾淨。他認為女兒和趙海鷹根本就不合適,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去經營一段註定會失敗的婚姻。
陳建華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知道再這麼對抗下去,只會加劇女兒和趙海鷹在一起的衝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陳夢蕾從小被慣壞了,脾氣倔強,保不齊一氣之下和趙海鷹私奔了,那時候就是覆水難收了。他轉換策略,語重心長地說:“你去美國是為了深造,將來不管是留在美國還是學成歸國都大有可為。趙海鷹呢,他有選擇的餘地嗎?他一個大男人總不會以後要靠你養吧?”
父親的話讓陳夢蕾的氣勢瞬間減半,她試圖去辯解:“趙海鷹雖然沒有文憑,但是他有能力,美國也不可能只認文憑不認能力吧。”
“那這個機會的機率是多少?”陳建華反問。這下陳夢蕾不說話了。看女兒軟了下來,陳建華趁熱打鐵,看似非常理性地分析道:“你將來是紐約大學的碩士,他連一張本科文憑都沒有,你們如果去同一家公司面試,他有資格跟你在同一個平臺競爭嗎?爸爸是過來人,這麼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我,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文憑首先就是一個人的臉面,文憑就是敲門磚。”
父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每個字都直戳陳夢蕾的心。她一時無從辯駁,不禁有些心灰意冷。這場“戰爭”最終以陳建華的勝利而告終,可是他卻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看著女兒滿臉的失望與難過,他感到陣陣心疼,最後拍拍女兒的肩膀,安撫道:“不要再有那些不現實的幻想,等你去了美國,時間就會沖淡一切,你會忘了他的。”
聽著父親的話,陳夢蕾只感到心痛加劇,一句話也說不出,默默地回到房間。這一夜,陳家父女房間的燈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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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建華思索了一夜,在腦海裡想了一千種破壞女兒和趙海鷹結婚的方法,最後選擇了一種殺傷力最大的:直接找趙海鷹的母親周蕙。
天還沒有亮透,淡青色的天空還鑲著幾顆稀落的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