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沒有好轉,我就不肯離去,啟恆陪著我,我們都沒有說話,怕一開口就會說出對‘玉’兒不利的話。
“阿嬈,你去休息,朕在這兒……”
“不,我要在這兒,我要等到‘玉’兒沒事,我要等他好起來,要等他好起來。”我不停的說著,好像我這樣說,他就真的能好起來。
天快亮的時候,有個太醫喜滋滋的來報說‘玉’兒燒退了,可是我並沒有像上一次那樣高興,反而更加緊張的問:“你確定是退燒了,不會再復發嗎。”太醫被我問的啞口無言。
我疲憊的對啟恆道:“皇上該去上朝了,您一夜未睡,必定累得很,不管怎樣,朝堂的事不能延誤,您去上朝之後,就休息一會兒吧,我想,‘玉’兒退燒,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啟恆看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把我緊緊擁在懷裡,道:“別怕,‘玉’兒不會有事的,等他好了,我就封他做親王,讓他以後一生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
我的淚又湧了出來,希望如他所言,‘玉’兒能好起來,以後一生平安。
啟恆一走,我召來沈七,問他:“你老實告訴我,‘玉’兒到底怎樣!”
沈七蹙眉道:“微臣也不敢妄言,太醫們都已盡力,要看殿下還會不會再發燒,若是不發燒了,微臣就有把握治好殿下,但若再次復發,微臣恐怕就是大羅神仙降世,也……!”
我閉上眼:“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一整天我都在提心吊膽裡度過,暮‘色’四合時,當我正要放下心來,以為‘玉’兒不會在復發的時候,‘玉’兒又開始發高燒,氣息微弱。
我近乎絕望的把指甲‘插’進掌心裡,鮮紅的血液順著指縫流淌下來,染紅了衣襟,我不管不顧的撲倒‘玉’兒‘床’前,抱起他,把臉貼到他的臉上,感受著他的溫度,那麼滾燙,我的淚卻是冷的,我把自己身上衣服脫得只剩下褻衣褻‘褲’,就這樣抱著他,衝進了冰天雪地裡,企圖用我冰冷的身體幫他降溫。
宮人們跪在身後苦苦哀求,啟恆聞聽訊息趕了過來,怒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是不想活了,如果‘玉’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我本來早就死了,老天爺,你為什麼要讓我重生,為什麼要讓我生下‘玉’兒,為什麼讓我生下他卻又要折磨他,甚至想著收走他,為什麼,為什麼。
“老天爺。”我一手指天,聲嘶力竭,“你負我,你負我,你為什麼讓我在這裡,難道不是要我滿足心願嗎,可是我的心願才滿足了多久,你就要食言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讓我得到,卻又‘逼’著我失去,你負我,!”
“阿嬈。”啟恆怒喝一聲,脫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我身上,抱著我回去。
我渾身打著哆嗦,卻不肯放開‘玉’兒,我就這樣抱著他,我只想這樣抱著他,我已不知道還能抱他多久了……
“阿嬈,你把‘玉’兒放下,讓太醫們再看看,好不好。”啟恆低聲說道。
我看著跪著的太醫們,冷笑道:“他們若真有辦法,就不會讓‘玉’兒又發燒了,他們……他們全部該死!”
“娘娘饒命啊。”一片哭求聲。
“都滾出去。”我大吼一聲。
啟恆揮揮手,讓他們都走,然後坐在我旁邊,就那樣看著我。
我抱著‘玉’兒哼著從前哼過的搖籃曲,他在我懷裡小聲的嚶嚶哭泣,像剛出生的那會兒,哭的像只貓。
漸漸的,他的哭聲停止了,我低下頭一看,他正用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著我呢,我微微朝他笑起來,他也對我綻放出一個疲乏之極的笑容。
“‘玉’兒,我的‘玉’兒……”我輕輕呢喃著,撫‘摸’著他的小臉。
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抓住我一根手指,費力的說出模糊的音節:“母……母……”
我熱淚盈眶,輕聲問道:“你要叫我母妃,是不是!”
‘玉’兒的笑容像天使一樣純真美好,世間的一切都在他的笑容裡變得潔白清皓,我聽到他喚我:“母妃……”
他第一次喚我母妃,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抱著他慢慢冷卻直至冰冷的身體,聽到他吐出最後一口氣息,我仍抱著他,沒有鬆手。
啟恆悲哀的望著我,近乎哀求的說道:“阿嬈,你放下他,好不好!”
“噓,不要做聲,‘玉’兒睡著了,他好了,他已經好了,不發燒了呢,不信你‘摸’,你看他的額頭是不是不燙了,瞧他睡得多安穩吶!”
“阿嬈。”他哽咽著抱住我,這個剛硬的男人,我第一次看到他紅了眼圈,第一次聽到他語帶哽咽,第一次見證他的脆弱。
他抱著我們母子,無聲流淚,我們共同承載著我們的骨血在眼前消逝的痛苦,這莫大的痛苦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我們心頭,壓得一個九五之尊落淚,壓得我近乎瘋癲。
‘玉’兒短暫的一生在浩瀚的宮廷長河中算不得什麼,比起那些濃墨重彩的‘陰’謀與算計,忠誠與背叛,他最後留下的僅僅是我作為母親的悲傷,以及後世史書上的一句話:
載德二十一年十月十三,中宗皇十二子,夭,追封長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