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度假村的第二天下午三點,球隊就開始了他們到成都之後的第一次訓練。
這種以恢復為主的訓練內容乏善可陳,基本上就是慢跑和各種各樣的無球及有球訓練,早就習慣了這一套手段的隊員們根本就打不起精神,只是隨著教練員的佈置懶洋洋地來回折騰。隊裡幾個平時很活躍的傢伙也不怎麼說話,於是氣氛就更加地沉悶。不少隊員籍著到場地邊喝水的機會頻頻地找人打問時間,然後便耷拉著腦袋拖著腳回到場地上。更有藉口方便的傢伙回來之後就滿嘴煙氣言之灼灼地散佈著小道訊息,山坡的另一邊那塊屬於長沙沁園的場地上,到現在都還連個人影都沒有。
早就在火辣辣的毒日頭下折騰出幾身臭汗的球員們只能用唾沫和小聲咒罵來發洩他們對這堂訓練課的不滿,並且無比羨慕長沙沁園的隊員。哎,人家的主教練可真是通情達理。
慢跑、折返跑、深蹲跳、無球過杆、有球過杆……
帶著怨氣參加訓練的隊員們動作完成得拖泥帶水,這就在無形中延長了他們的訓練時間。在鄭昌盛制定的訓練計劃裡,今天下午需要進行的訓練內容用時最多不會超過七十分鐘,可九十分鐘都過去了,他寫到訓練計劃本上的內容還有兩個專案沒開始。
他抱著肘待著臉站在場地邊,看著場地裡無精打采的隊員,良久才無奈地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吧。——散了。”
隊員們都如釋重負般地長長吁了一口氣,亂紛紛地擁到場地邊來喝水說話,一面坐到草地上脫鞋去襪取護腿,稍稍喘上口氣,就三一群五一夥地順著芭蕉林裡的小路繞著土坡回宿舍。
這個時候他們才看見長沙沁園的場地上有了幾個人影。
場地邊的一個人正在往兩張長條凳上依次擺放著疊得很整齊的大毛巾,放上球襪之後再用一對護腿板把襪子和毛巾都壓住,另外一個人就拖著個大紙箱,比照著毛巾的位置在草地上放上一雙雙擦拭乾淨的球鞋;一個人在場地一側立起了一排十幾根紅白兩色相間的標杆,還有兩個人正在給球門掛網。當他們做完這些事之後,又都跑去球場的另一側。那裡堆著兩垛汽車輪胎的內胎,幾個工作人員齊心合力,很快就把這些鼓鼓囊囊的東西緊緊依靠著排成兩溜。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破舊的汽車輪胎在這裡能派上什麼用場?
人們對無法理解的新事物總會抱有幾分好奇的心理,所以新時代的隊員教練們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他們還發現了一個很值得玩味的小事,那就是這幾個在球場上忙碌的傢伙都穿著白色的汗衫,背心上印著很醒目的兩個紅字“沁園”。這說明他們都不是球員,而是沁園俱樂部的工作人員。
事實上,當沁園的工作人員麻利地做好這一切之後,沁園的隊員們才三三兩兩地來到這裡。
他們和新時代球隊裡的熟人簡單地打過招呼,就去為訓練作準備了。看來他們對各自在長凳上的位置都很熟悉了,短暫的準備過程中雖然不時有人坐下又有人站起來,卻沒有產生過一次尋不著鞋找不到襪的混亂,這也證明那幾個員工工作的細緻踏實。可他們怎麼可能分辨出二十多雙球鞋的主人呢?新時代的球員教練更加驚訝了,他們不禁迫切地想知道,沁園的傢伙們是透過什麼手段做到這一點的。
有好事的隊員忍不住跑過去參觀了一回,然後苦笑著回來道出了實情。每個座位上都有一個號碼,毛巾襪子還有球鞋上也有這樣的記著號碼的紙片,要是這樣都還能弄錯的話,那隻能說明那個笨蛋太有本事了。
恍然大悟的孫峻山立刻便給身邊人交代下去,從明天開始,新時代球隊的訓練前準備也要照沁園的法子處理,象為球門掛網以及訓練後清理球鞋這樣的小事,都由俱樂部來解決。
就在沁園的助理教練招呼隊員們做熱身活動時,更教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的主教練還有兩個俱樂部老總陪著幾個人一塊兒走過來,其中一個人手裡還拎著一部很專業的攝影機,另外一個人手裡不僅有話筒,一隻手還挽著一大截黑色的細纜線。
這肯定是電視臺的記者!
新時代的球員們簡直都有些嫉妒了。一家乙級俱樂部的日常訓練竟然會引來電視臺的關注,這該是多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啊……
沁園的主教練尤慎也看見了鄭昌盛他們。他把記者們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俱樂部的總經理身上,然後獨自走過來。
“鄭指導,戴指導,孫總,”他和每個人都握手打招呼,又給每個人都遞了一顆煙,“你們的訓練這麼早就結束了?”
心頭滋味複雜的鄭昌盛和孫峻山只是寒暄了兩句客套話。鄭昌盛打心底裡不喜歡這個大熱天裡還衣著考究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的傢伙,更何況兩個人之間還有一個小小的過節——幾年前足球界內那場關於體能重要還是技術水平重要的大討論上,他曾經在公開場合批評過眼前這個堅持技術至上論的對手,這樁事情讓他看見尤慎時總覺得象吃了個蒼蠅一般難受。而總經理孫峻山哩,他對這個舉止言談都很得體的中年人倒是頗有好感,只是他還沒能從眼前發生的一切裡回過神來,所以態度和神情上就難免不夠熱情。
戴振國湊在尤慎遞來的打火機上點燃了煙,然後問道:“這些都是記者?”那場大討論時他正在巴基斯坦工作,待他回國,大討論也已經因為體能派的全面勝利而蓋棺定論煙消雲散。他並不怎麼清楚尤慎的經歷,只是隱約記得他曾經短暫地擔任過某一屆國家少年隊的主教練,之後便去了歐洲。
尤慎說:“都是從長沙來的,今天上午才到。”他笑著朝幾個記者招招手,示意自己馬上就過去,然後又說道,“電視臺要錄製個節目,我先過去一下,回頭說話。”
戴振國笑著問:“我在這裡看看你們的訓練,不介意吧?”
尤慎笑了。他怎麼可能介意哩,這就是平常的訓練而已。他說道:“要不我讓他們給你找個坐的地方?電視臺要我們搞個分組對抗,你們幫我看看挑點疵。”他絲毫不介意自己球隊的戰術打法會洩露出去。“新組建的乙級球隊能有什麼戰術,還不是打到哪裡算哪裡。比賽打多了,球員之間的默契和配合就出來了,技戰術風格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只是不太穩定罷了。”
“不怕我們找出紕漏來收拾你們?”
“你們還沒把我們的比賽錄象掰碎了嚼來吃了?”
這句玩笑話讓旁邊的幾個人都笑起來,連一直繃著臉的鄭昌盛都忍不住一個莞爾。
尤慎走了幾步又倒回來,說道:“有個事想和你們商量下。——咱們商量好的那場熱身能不能提前一天?電視臺來的記者對這事挺熱心,希望能拍點資料帶回去好找廣告贊助商,可他們的行程又和咱們定下的日期有點衝突……”他望著鄭昌盛和孫峻山。
鄭昌盛點頭答應了。
孫峻山在一旁插話:“電視臺找廣告贊助商?什麼意思?”
“他們想現場轉播我們接下來的幾場比賽,這麼大的開銷總得找人報帳啊。”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孫峻山和鄭昌盛他們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