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緩誤會了兄長的意思,認同地點了點頭,嘆道:“假如母親也有公主的實力,就不會——”
就不會被襄王嫁出去,最終落得這麼一個下場了。
但這句話,楚緩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楚啟聽懂了,可他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提起桌上的酒壺,給楚緩斟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滿上,旋即一飲而盡。
兄弟倆相顧無言,對坐喝悶酒。
不知不覺,竟都醉了。
楚啟治家森嚴,侍從不敢擅自挪動主人,只能給他們披上厚厚的裘衣,升起火盆,一直在旁邊守著,不敢讓炭火熄滅。
待到楚啟昏昏沉沉地醒來,外頭天色已經大亮。
守了一夜的侍從見狀,連忙命人上醒酒湯,又打溫水為他淨面。
楚啟順帶把弟弟也推醒,兩人正整理儀容,心腹便來回稟:“大公子,二公子,一個時辰前,大王派鄭大人出宮傳達王令,冊楊轅為客卿,持節出使六國,並賜楊轅三千金。”
鑑於此事太過轟動,心腹早已打聽清楚,事無鉅細:“傳罷王令後,鄭大人私下與楊轅待了一盞茶的功夫,左右皆屏退到庭院之外,無人能聽清內容。”
聽見是鄭高親自前來,兄弟倆交換一個眼神,就聽心腹又道:“此外,今日一早,長信侯先是命人將重寶裝車,但沒過多久,又將這些寶物一一卸下,重新裝回庫房。”
楚啟心裡有數,揮了揮手。
心腹識趣,立刻退下,順帶把所有伺候的人全都帶走。
待到四下無人,楚緩才略帶擔憂地說:“聽上去,公主怕是連謝禮都沒收。哎,為何公主一心做孤臣呢!”
他倒不是對殷姮有什麼想法,純粹是覺得,殷姮的身份、性格都與記憶中溫柔善良的嫡母十分相似,從而對她有幾分偏袒。
難道公主不知道,她這麼獨來獨往,相當於將自己與所有人都割開,將來若出了什麼事,無人會幫她說話嗎?
楚啟將擦臉的布巾往弟弟手上一扔:“醒醒酒。”
楚緩知道兄長的弦外之音是“給我醒醒腦子”,就拿布巾狠狠擦了幾下臉,差點搓紅之後,本來有些混沌的腦子,因為這份熱辣辣的痛,終於轉過彎來。
他不該說公主是臣。
就像他與兄長,雖然長幼、主次,皆有順序,分出了先後高低。他處處尊奉兄長,以兄長的意見為先。
但誰會認為,他附屬於兄長,與門下的賓客等同?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是相依為命的親人,是天底下最能彼此信賴的存在。
假如天底下只剩一個人不會害他,一定是他親哥。
同理,若他能代替兄長去死,他也義不容辭。
公主與大王的關係,亦是如此。
楚緩設身處地想一下,假如他和兄長鬧了矛盾,他倆還沒說什麼呢,旁人卻要來橫插一手,說情評理,指手畫腳,那他肯定也會很不愉快。
這是我們自家兄弟的事情,與你們這些外人有什麼關係?
說得不好聽一點,若有朝一日,他還需要賄賂外人,想辦法遞話給兄長,或是懇請對方為自己說情。
屆時,他們的兄弟之情,肯定早已消弭得乾乾淨淨,再不是一家人了。
“終於明白了?”
臣子為何要儘可能地交好大王身邊的人,就連區區一個寺人都不能開罪?
很簡單,因為他們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