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殷長嬴還是殷姮,或者鄭高、孫青,哪怕還未甦醒的無名奴隸,想要平推樊郡,殺死所有人的人,不過都是時間長短,效率高低的問題。
“不,我——”殷姮沉默許久,才說,“我真的很討厭他們,但……這不是殺一兩個人,一兩個家族,甚至一個郡的豪強就能解決的問題。”
她側過臉,望向殷長嬴,明知道對方很大可能沒辦法理解,卻還是輕聲說:“我有時候會想,為什麼同樣是人,就因為所謂的出身,便被分成三六九等。所謂的世家夠奴役百姓、戕害奴婢,難道就是憑一個好出身,好姓氏嗎?”
話一說完,殷姮先苦笑起來。
殷長嬴……應該不懂的吧?
畢竟,這是一個王侯將相有種的時代。
殷氏王族的先祖,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中的黑帝,在前兩個王朝都是公卿,本朝則是大夫。
後來,這一脈的祖先,靠著自己的努力,也成了大夫,孫子又成為了國君。
哪怕殷氏王族代代先王的努力不可否認,否則也沒這麼大的國土。但他們仍以能夠追溯上百代,無一白丁的家譜而自豪。
殷姮靜靜地望著殷長嬴稜角分明,俊美至極的側臉,心中卻是自己落入這個世界,穿梭時間洪流時,“看”到不知是上一個輪迴的“歷史”,還是這個世界“未來”的片段。
這位完成千古偉業,不可一世的皇帝,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建立的朝代只存在了短短十五年,在他死後,就被一群庶民黔首推翻,從此開啟了前人做夢也不敢想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時代吧?
殷姮的眼中,浮現淡淡的悲哀。
倘若說一開始,她只是覺得“昭國公主”的身份難以自保,努力變強。可現在,在知道其他人很難傷害到自己,她又不知道究竟變得多強才能想起過往的情況下,目標如此渺茫,看不到任何希望,讓她……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但這時,她突然聽見殷長嬴說:“你說得不錯。”
“?”
“公卿之家,不乏蠢蠹;士族乃至小吏之家,也能出奇人。”殷長嬴對殷姮的論調非常贊同,“為君王者,自當不拘一格提拔人才。”
公卿、大夫、士、庶……這些旁人認為是真理,嚴格遵守的規則,在殷長嬴這裡都等於沒有。
對他來說,百姓是牛馬,官吏是獵犬,公卿是放牧人,而他則是這一切的主人。他能隨意使喚、處理自己的所有物,而一頭牛、一隻狗,對他來說,究竟有多大分別?幾乎等於沒有。
殷姮頓時有些無力:“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思考了一下,指著荒涼的戈壁,對殷長嬴說:“大兄,你看這裡,原本也是有樹木的,可被人砍伐光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一棵樹要長成材,至少要幾十年:一個人也是,從出生到長大,需要十幾年。每個生命都這麼寶貴,為什麼要分出三六九等,讓一群人把另一群人當作消耗品用呢?”
殷長嬴深深地看了殷姮一眼:“若此處一無所有,你為何利用‘巫’之力量,鑽了那麼多洞穴?”
“我那是發現這裡能產井鹽!”殷姮有點惱羞成怒,“大兄你別轉移話題,你認真聽我說。”
殷長嬴漫不經心地說:“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