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心底卻沒有半分被張峰嶽引為心腹,親自解惑的得意。而是瀰漫著深深的驚懼。
從新政開始的每一步,張峰嶽走得都並不複雜,沒有什麼草蛇灰線的千里伏筆和高深莫測的隱晦暗棋,可每每卻能精準抓住絕大部分局中人的利益,讓他們心甘情願的隨波逐流,甚至在局勢陷入僵局之時主動出手。
罪民區改制是這樣,眼下的番地歸流同樣也是這樣。
輕描淡寫掘開一處堤壩,自然就有江河奔湧而成洪流大勢。當有人察覺不對勁,卻已經被裹挾其中不可自拔,只能無奈跟隨大勢滾滾向前,無可阻擋。
謀眾不求寡,或許這才是‘數藝’的本意所在吧。
高勝心中暗道。
那些所謂高高在上的從序者,在這位帝國首輔的眼中,恐怕也跟其他的平民百姓沒有半點差別,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中稍微強壯一點的個體。
就在高勝怔怔出神間,一道身影緩緩步入視線之中。
穿著一身硃紅官袍的張峰嶽走到寫著‘南直隸’字樣的大櫥旁邊,伸手為架上的黃梁主機拂去灰塵。
“我聽說最近金陵城熱鬧的很啊,說來聽聽,都出了什麼事情?”
高勝收斂心中繁雜的思緒,言簡意賅道:“劉謹勳的兩個兒子被人殺了,動手的人正是那群逃出倭區的錦衣衛。為首的是那個獨行武序李鈞。”
“一個陪都六部的侍郎,一個坐鎮邊疆府城的幹吏說殺就殺,蘇策當真是留下了一群讓人頭疼的悍匪啊。”
高勝輕蔑道:“再悍勇的匪,那也是匪,不足為慮。如果閣老您不想再看到這些跳蚤,我現在就去處理了他們。”
“李鈞可不是什麼跳蚤。”
張峰嶽搖了搖頭:“蘇策會為他取名為薪主,不會是無的放矢。薪主.這個‘薪’字好啊,燎原之勢起於星火,這個李鈞,不容小覷。”
“那就這樣放任他不管?”
“該著急的不是我們,是那群站在天上的仙佛。相反正好讓這位薪主幫我們去試試他們的水,說不定還會有些意外收穫。”
“我是擔心那些門閥會對此有些微詞,兔死狐悲”
“那就讓劉謹勳進京來,老夫親自安撫他。”
高勝聞言一愣,一時間竟琢磨不出張峰嶽口中的‘安撫’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閣老想要落井下石,趁此機會一舉把劉家收拾了?
“閣老,劉謹勳只是死了兩個兒子而已,劉閥的根基並未受到太嚴重的損害啊。眼下正是番區歸流的重要時刻,這個時候動劉家,是不是有些不太適合?”
高勝言辭懇切,出言直諫,儼然一個忠心耿耿為主謀利的心腹。
“高勝你多慮了,老夫還沒有昏聵到不分是非的地步,我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交給劉謹勳來辦。”
張峰嶽背手身後,笑道:“調查桑煙寺這件事,雖然有嗣源充當開路先鋒,可他畢竟還年輕,要跟那些自絕人性去修佛法,又從佛法中修出人性的菩薩們交鋒,還是欠缺了一些火候。所以我要讓劉謹勳出任這一次的監察主使,有了他來坐鎮指揮,足以威懾一些想要渾水摸魚的宵小之輩。”
“可以劉謹勳的性格,恐怕他不一定會答應進京啊。”
“如果他兒子沒死,那他確實不會接下這個差事。可現在,他一定會接,而且一定會用心用力把這件事做好。”
張峰嶽話音篤定,眼神犀利,似乎已然將遠在陪都金陵的劉謹勳從內到外看得個透透徹徹。
“現在的劉謹勳失了先手,已經沒了出招的餘地了。”
高勝這一次沒有再繼續追問,轉而繼續去說金陵城發生的事情。
“墨序中部分院內的明鬼也在同日爆發了叛亂,造反的明鬼一夜之間便將整個中院全部攻佔。院長墨孤煌、副院長劉仙州戰死當場,舒葉、彭澤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