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苦笑著搖頭說:“將軍過來慢慢說,這裡的情況可要比想的更糟糕。”
這一段堤壩在忻城縣外面,飛鳳江從這裡拐個彎,就往東去,這一段堤壩要是崩毀的話,那江水就會順著平原直接沖刷到京城。
只聽說這裡堤壩毀得嚴重,等蘇幕親自看了,才知道究竟毀到地步,基本完全沒有用,稍微大一點的水流估計就能把這裡衝潰,倒堤了。
“這一段要重建,基本都不能用了。”蘇幕攤開地圖,把他說的地方都給畫了出來,一點一點地指給何金寶看,粗略地算一下就已經是好幾裡的長度,“還有些沒來得及看的地方,這舊堤壩,基本已經全不能用了,好幾十年都沒有修整過了。”
何金寶吃驚了,說:“這麼大的工程,兩三個月怎麼可能做的完?”
“只能先就著緊急的地方先補,詳細的情況我會在摺子上面寫清楚,請皇上定奪,我們只能是盡力了。”
河工是國家大事,又是繁重勞煩的事情,何金寶只帶了幾百計程車兵,朝廷到處都是在用人,再多也沒地方調去。
想著徵集附近的百姓來做工,只不過國庫空虛,朝廷也窮的很,拿不出多少錢來,幸虧這時候還是農閒,何金寶找人挨村挨戶地過去,總算是召集了不少百姓,順利地開工了。
只是這堤壩修起來也是相當的不容易,這時候正是旱季,飛鳳江的水位不到平常的一半,本來應該是修築堤壩最好的時間,但是北方的冬天卻是比南方冷得許多,一鏟子下去一半泥水一半冰塊,因勞作淌下的汗水,很快又在冷風之中凍成冰霜,真是苦不堪言。
不過幾天做下來,僱傭的百姓都因為不堪重負,都已經跑了一大半,人手越發的不足起來。
為了這個事情,何金寶跟蘇幕也是傷透了腦筋,整日在工地裡忙碌,幾乎沒一刻空閒的,半個月下來,兩個人就瘦了一大圈,曬得跟烏皮泥鰍一樣了,更是急得冒火,嘴上都起了一串的水泡。
這情況還真跟陳霜降說的差不多,忙起來的時候,連飯都來不及吃,經常是叼了個窩窩頭隨便應付一頓。陳霜降特地讓何金寶帶來的酸菜倒成了何金寶最喜歡吃的一道菜了,清清爽爽的,夾到窩窩頭裡面,似乎連硬邦邦的窩窩頭也變得美味異常了。
這半個多月來,何金寶跟蘇幕幾乎都是抱著這兩罈子酸菜泡菜工地上過活的,瞅點空,何金寶還會跟蘇幕玩笑說,當年行軍打仗好歹還能喝上一口熱湯的,這河工還真不是人乾的活。
蘇幕只是狠狠地啃著窩窩頭,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跟監工頭何金寶不一樣,蘇幕才是河工的負責人,下面又沒有一個懂行的人幫襯,所有大小事情幾乎都要蘇幕親自過了目,光是算算畫圖就用禿了好幾支筆,蘇幕真是有些心力憔悴了。
何金寶看蘇幕拼命的樣子有些不忍心,就勸他停下來休息會,蘇幕也不聽,仍是全力撲在書桌上面。
正想著出門,卻是來了人,說陳霜降從家裡送東西過來了。
何金寶開啟了一看,居然是一身小夾棉,還有幾雙鞋子,應該是陳霜降親手做的。陳霜降不怎麼會裁剪,做出的衣服只是勉強能看,遠不及她其他手藝,陳霜降臉皮薄,覺得不好意思,平常事情又多,所以陳霜降基本很少做。
只不過就何金寶偶然說過陳霜降做的衣服穿著舒服,沒想到她居然還記在心裡,抱著衣服似乎都能看到陳霜降微低著頭,安靜地穿針引線的樣子,何金寶不由呵呵地傻笑了一陣。
送東西來的何家下人卻說,另外還有東西在車上。
何金寶看了下,都是一些吃食,充飢耐久的點心,還有一大包紅豆綠豆的摻合在一起雜糧,何金寶才想到,原來現在已經是臘八時節了。
吩咐人把雜糧煮了分給大家,何金寶就帶著點心又回到屋裡面,拿了兩個鹹菜餅就著火爐上烤烤熱,分了一個給蘇幕吃。
“好久沒吃這個了,從陳家村搬走之後,就再沒有看到有賣這些東西的地方。”蘇幕似乎是勾起了鄉愁,很有些幾分惆悵。
“蘇大人以前說過祖籍是溫州吧,又是為從陳家村搬走呢?”
“祖籍雖然是溫州,我從小就在文成縣長大,先父曾經在陳家村辦了個私塾,跟陳書楠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後來有次颱風颳倒了海堤,那裡發了大水,私塾也辦不下去了,就搬到京城來了。”
“哦,那場大水,我倒也記得……”何金寶有些奇怪,盯著蘇幕瞧了半天,這些天相處下來,很容易就能知道司馬子夏為選了蘇幕這一個小小的郎中來治水,除開他估計再沒有旁的人更熟悉河工了。這些可不是臨時死命看一兩天書就能學會的東西,想來蘇幕該是很早就學河工了,才會有今天的蘇幕。只是何金寶有些疑問,他該不會是因為以前那一場大水才想到學河工的吧?無錯不少字
看得出何金寶的疑問,蘇幕只是淡淡笑了笑,說:“因為那一場洪水,我失去了很寶貴的東西,真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事情。”
“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一個丫頭,總想著慢慢等她長大了,就能去跟她家裡提親,只是沒想到卻是突然的一場大水,後來又是連年的戰亂。等我回去找的時候,那裡已經是一片廢墟,那個丫頭也嫁為了**。如果沒有那一場大水……我時常會這麼想啊。”
“難道你是在說……霜降?”
“嗯,所以你要是待她不好,還是趕緊放手,我會對她好的!”
蘇幕居然毫不猶豫地點頭,彷彿巴不得何金寶趕緊點頭同意和離,害的一陣氣憤,想都沒有想,直接一拳頭砸到了蘇幕的門面上,看著蘇幕死都不悔改堅決的樣子,頓時又覺得洩氣,只狠狠地罵了一聲混蛋,卷著東西忿忿地出了門。
這一拳打得有些狠,蘇幕躺在地上好一會才捂著鼻子起來,還是覺得一陣的止不住的痠痛,眼淚都快下來了。揉了揉眼睛,蘇幕揀起他那一塊沾了一些灰的鹹菜餅,慢慢地咬了一口,也嘗不出究竟是味道,只喃喃地說了一句:“天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也知道蘇幕究竟是在想著,莫名其妙地說了這一番話,第二天又彷彿是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該說就說,該做仍是做,看不出一點異樣。
這一份若無其事的樣子,倒是跟陳霜降很有幾分相似,那丫頭在惹惱了何金寶之後,也是常常這麼一副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直恨的何金寶牙根發癢。
要是說何金寶對於陳霜降還有幾分忍讓的話,那對於這個覬覦自己老婆的蘇幕那就是完全的痛恨了,要不是還想著殺人償命不值得的話,估計何金寶會直接按著蘇幕暴扁他一頓。
何金寶越是想著早點幹完這邊的活早點回京城,事情越是不順,到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又開始下了幾場大雨,水位漲了許多,到處都是連水帶泥踩著冰渣子咯吱咯吱的響,河堤的修築更是不容易了,河工們都是叫苦連天,怎麼都不肯再下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