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黑毋峒燃燒了一夜的大火,終於也漸漸平息。
昨晚的戰鬥在烏越部族長阮安戰死之後就勝負已分,敵人潮水般的退去,連戰死同伴的屍身都沒有來得及帶走。
姬無方等人道行雖高,但廝殺了一個晚上,身上也都不同程度地受傷。當他們重新站定,鬆了一口氣,再向周圍張望的時候,那些普通陽夷族人望向他們這些外人的眼神,都充滿了敬意和感激。姬無方等人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暖意,原來救助這麼多凡人也是有點成就感的。
黑毋峒昨夜損失慘重,幾乎是滅頂之災。全族青壯年男子死傷一半以上,幾乎是家家戴孝。整個山寨殘留著的只有殘垣斷壁和冒著青煙的焦黑木頭而已。
姆麻扒指揮著婦孺們從坍塌的庫房裡翻出粟米,給所有幸存的人做上一頓飽飯,然後就跑到石屋內去了。
站在寨門口,姬南看著幾十裡外連夜搭建起來的黑壓壓的烏越部、虎越部軍營,再回頭看看身後已成廢墟的山寨,說道:“昨晚他們只是太輕敵了,沒想到咱們這群人的存在,才吃了個大虧。不出兩日,他們必定會捲土重來,到時候咱們守無可守啊,必須趕快轉移!”
唐焚昨晚和崔道長打得勢均力敵,沒有分出勝負,就沒有掙到錢,正在暗暗鬱悶。他指著正在從廢墟中翻檢財物的陽夷族人說道:“這些都是普通凡人,打起仗來根本不是那些烏越部、虎越部精銳戰士的對手。再打起來根本指望不上他們。”
姬無方蹲在地上翻看著一張管姆麻扒要來的山水圖,山水圖畫的非常潦草,只能大概瞭解一下週圍的山形地勢。
姬無方說道:“從山水圖上看,這裡地處九黎部的大後方,距離幾個前線隘口都很遠,距離九黎部的聖山也很遠,所以指望九黎部的援軍短時間趕到是不可能了。烏越部和虎越部選擇從這裡偷襲九黎部真是高明啊……
“……你們看,這邊是幾千裡的大澤,百十來年都沒人經過,所有人都以為這裡是天然的死地屏障,卻沒想到有人能穿過來。咱們能過來,別人自然也能。從這裡往上一路應該都是九黎部最富庶的地方,在這裡攪個天翻地覆,再來個裡應外合,九黎部可真就徹底完蛋了!”
背後又傳來一陣急促腳步,姆麻扒小跑著從山上下來,跑到姬南跟前說道:“巫公昨晚受了重傷,他現在要見你們,請趕快和我來吧!
姬南跟著姆麻扒穿過人群,向山上走去,沿途的陽夷族人都紛紛向姬南撫胸行禮,就連受了重傷的族人也掙扎著爬起來行禮。
爬上半山腰,在平臺的前端,原本用巨大岩石砌成的地面,皸裂成無數細縫。姬南心中卻微微震動,十萬大山向來被視為蠻夷之地,不止所有正派仙門看不起這裡,就連野修亡命之徒也多有鄙視,只把這裡當作未開發的草藥來源地。只是昨晚親眼所見,這巫術卻有奇妙之處,實是不可小覷。
走進石屋,忽然像是走進無盡昏暗的隧道。穿過長長的甬道,來到石屋最裡面之前,姆麻扒微微點頭,也不與他們說什麼話,轉身就走,片刻之後就沒入了黑暗之中。
昏暗的屋子裡,地中間的坑裡燃燒著一堆火焰,巨大震撼的石像下坐著一個佝僂的身影。一個少年跪坐在老人的身邊,正在銅盆裡洗著毛巾,銅盆裡的水全是血水。
一陣輕微的咳嗽,老人微微坐起。姬南這才看到一隻箭矢穿透了老人的前胸,箭矢並沒有拔出來。
“您來了”,巫公在咳嗽停止之後,用變得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請您離我近一些,我的氣力不夠了!”
姬南走到他的面前,安靜地坐下。
老巫公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前一段時間在為我族做占卜的時候,出現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結果,一個是大凶,一個是大吉,兩者同時出現相互糾纏在一起,讓我實在忐忑不安,所以一直在反覆推演,耽誤了十天時間沒有見您,不要見怪。”
姬南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老巫公又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現在大凶的預兆已經應驗了,我族幾乎遭受滅頂之災,不知這大吉之兆應驗在哪裡啊!”
巫公沉默了下來,沒有再說什麼了,彷彿在思考在下決心。姬南也沒著急,在等著巫公說話。
等了好半天,巫公才輕聲問道:“我聽姆麻扒說,您是影巫?還有根黑色的短棍,可以讓我看看嗎?”說到最後,巫公的聲音有些顫抖。
姬南將太午棍掏出來,遞給了巫公。
巫公雙手接過來,摸索著。隨著摸索,身體越來越顫抖,最後連短棍也拿不住了。
姬南輕輕嘆息一聲,接過短棍,然後掏出一粒丹藥塞進了巫公的嘴裡。
好一會,巫公恢復了平靜。
巫公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姬南叩了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