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腳下的林地,因遠離村寨,從來少人侵擾,比之南山一帶丘陵,要更加蒼鬱茂盛。處處古木參天,也常有珍禽異獸出沒。
若是任平生和大白撒開了跑,從山腳到不下兩千丈高處的雪線,最多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但如今成群結隊的,照顧所有人的腳力,那就只能按原先的計劃行進了。
入黑前,在雪線之下的草甸宿營。
已進入山腳叢林,任平生便撒手把領隊之責,交給了更像領隊的任常繼。然後交代一聲:“今晚,我請各位吃黃猄湯,烤山羊。好好補一補,明天之後,可就沒有新鮮的葷腥氣了。”
任常繼正要囉嗦兩句,卻見那少年大師兄,影子一晃,已經掠入林中,不見蹤影。
“沒道義啊,沒道義。”坐在大白肩上的芽崽晃著雙腳,搖頭嘆息,老氣橫秋。
話音剛落,一件更沒道義的事,來得令他措手不及。大白一手抓住芽崽的腰腹提了起來,癢得小子哈哈直笑,說不出話來。只不過很快,就被大白輕輕放到了地上,鬆開大手。
芽崽正要抗議,只見那白毛怪物衝自己咧嘴一笑,醜怪之相,令人瞠目結舌。然後,一陣風起,眼前就消失了大白的蹤影。
那傢伙躍上樹頂,蕩入林中,絲毫沒比任平生慢一絲半毫。
沒辦法,大白是倉促出行,初冬季節,野果本來就不好找,儲備不足。一見任平生入林,便即想到自己也該再去尋點可以下口的東西。
剩下的一行四人,只好默默的披荊斬棘,緩緩前行。
袁師傅教的觀氣望脈之法,任平生揣摩習練,兩年有餘,雖始終沒能明見天地氣機,望氣入道;但用在日常尋物狩獵,識別物性,捕捉禽獸氣脈走向,卻是如有神助。
他只是幾下起落,從密林樹梢間掠過,便透過氣機流轉的細微特徵,遠遠辨出了一處荒草叢中,有一頭牛犢大小的成年黃猄。
捕獵這類小獸,他早已不用弓箭陷阱,隻手持一把一尺來長的小獵刀,飛身落在黃猄之前;獵物未及反應奔逃,已經被他手中的獵刀劃過咽喉,直接就地放了血。
但山羊卻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密林之中,更多的,是出現在千丈以上的草甸地帶。任平生抓住黃猄的後腿,倒提起來,把血儘量放幹,直至黃猄抽搐幾下,徹底死透。
他把黃猄扛在肩上,便即飛身往山上掠去。
在這樣的密林荒山之中,以幾個師弟的劍術修為,毫無兇險。所以任平生情願獨來獨往,不但自己開心,也能給大家籌備更多的食物。
茫茫雪山,都沒下去過,沒誰敢說自己已經準備得足夠充分。
當然,僅僅是為了果腹,他也不會專門去尋找難得的珍禽異獸,暴殄天物。
下午的陽光,在冬日裡最為可貴,對人如此,對山野禽獸,其實也是一樣的。任平生上到草甸,片刻之間,就循著氣息找到了一個零散的小羊群;略微估計一下眾人和大白的負重能力,他只獵了四頭。
畢竟,大白也要背很多自己需要的東西。那憨貨嘴賤,並不愛吃羊肉。
烤制過的羊肉,也會輕不少,在雪山之上,十天半月,都能嚼著吃。
草甸上,隨處可見早已乾透的零星枯樹,都不大。任平生砍了一大堆,剛剛用山藤捆好,便看見大白又扛了無數長著各式野果的樹枝,如同一顆移動的大樹,從林中奔出。
這憨貨還真是腦子有坑,卻力大。任平生直接把一大捆乾柴,四隻山羊也扔在了大白扛著的果樹枝杈中——多這一兩百斤,不礙事。
他終於體會到了與大白同行的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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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垚峰的萬年積雪,很厚,卻很穩,不易雪崩。當然,不容易崩的積雪,一旦崩起來,會更加可怕。
峰頂之上,凸起兩個巨大的雪堆,被午後的陽光鍍了一層金色,好像誰家小孩堆的兩個雪人。
其中一個雪堆,突然爆開,毫無預兆。爆開的雪堆中,赫然有個一身黑衣的戟須大漢,盤腿而坐。
戟須大漢睜開雙眼,轉過頭來,對著另一個依然完好的雪堆喊道:“賣卦的,該起來了。”
另一個雪堆應聲爆開,現出身著八卦道袍的賣卦道人。亦真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道,“怎麼說話囁,好歹我是老二。”
“在徒弟那,我估計,他肯定還當我是老大。”袁大錘一臉得意。
亦真也不生氣,慢條斯理道,“這事,回頭收拾了那頭妖物,我就跟徒兒講清楚去。”
袁大錘瞪了他一眼,“他離上山還早咧,你敢把山上的事,往紅塵裡說?給老大知道,別說老二,你想當老三都難了。”
亦真瞬間睡意全無,站起身來,拍拍道袍上的雪花,眺望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