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顆不徐不疾划著妖嬈路線飛來的卵石,觸及面板衣裳,便即墜地。只是那聲勢甚大的觸感,依然嚇得任平生臉色有點發青,本來費盡心力裝作木訥的表情,這一下就真是沒心沒肺的愣住了。
好在,沒有受傷。地牢重地,那老者,不是本該如臨大敵對所有入侵者狠下死手嗎?
“過來。”那老者顯得了無興致,向他招了招手。
任平生木然走到老者跟前,雖然容貌不算俊美但樣子還過得去的他,若想要被人當成傻子,其實也不用花太多心神去裝的。
老者伸出一隻手,那骨節粗壯,松樹皮紋般的指掌箕張,如同鷹爪,抓著少年一顆頭顱往下一按。任平生只覺那堅硬的五指如同鋼筋鐵鉗一般,抓得自己顱骨欲裂,更要命的是,那從指端投入顱內的陣陣陰冷氣息,讓整個腦袋猶如被埋入冰窟,無法動念,又僵又疼。
任平生咧著嘴,雙手握著老者的手腕,看似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就是無法搬動一絲半毫。豆大的汗珠,從臉頰的毛孔間一連串冒出來,苦苦支撐之中,藉著幾聲呻吟的掩飾,任平生沒忘記一遍遍地問候著那古怪老人的一家大小和祖宗十八代。
問候完就覺得不妥,就這樣的該死不死還留在世上丟人現眼的老不死,也配有什麼一家大小!
老人眯著雙眼,欣賞了好一會少年那並不白嫩的臉上,那早已不堪忍受的表情,終於哈哈一笑,鬆了手。任平生如獲大赦,雙手從那老人手腕上撤回,就狠命地揉搓疼得麻痺的腦袋。
老者揹負雙手,眯著一對小眼,“一個啞巴,叫疼斷不會叫得如此清新亮麗,說吧想幹嘛?不說,咱就再來一下?反正,腦子捏壞了,無非就是世間多一個爹孃不要街坊繞路的傻子;捏爆了,那就是這片草場多一籮筐的上好肥料。別指望這世間會有你家老人講的什麼惡人惡報,天打雷劈。”
任平生咧著嘴,那憨態便要加倍的如假包換,艱難開口道:“你們抓了我姐,我要找我姐。你們把她藏那了?”
老者那眯著的一對小眼,瞬間放亮,一股陰狠之色一閃而沒,卻換了副稍稍慈和的臉色道:“扯淡,這裡只有馬,有公馬母馬,還有我這個糟老頭子;你哪隻眼看見這裡出現過妹子?”
任平生那揉搓頭顱的雙手,力道輕了些,變成了輕柔的按摩,滿臉狐疑中仍夾雜著些懼意,看著老人,“我遠遠跟著來的,絕不會看錯了。只是你們人那麼多,我姐就一個沒什麼力氣的女子,我雖然有力氣,可也敵不過人多。”
老者目光閃動,心中暗罵這些披虎皮穿鐵甲的,辦事也忒不牢靠。好在對方就是個娃娃,還是個傻子,傻乎乎的獨自送上門來了,要遇上機靈點的,先沿途弄了些把柄,再在大庭廣眾之下鬧過一番,或者到官家府衙報了案;雖然不怕,卻是要麻煩不少。
老者神色陰晴變幻幾下,突然怒喝道:“小子,嘴上毛都沒長齊,就想來忽悠你爺爺我。天底下那有這樣的姐弟,身形容貌,都要相差個十萬八千里的。”
任平生已經不再揉頭,一臉憨態:“我要尋姐姐,騙你做甚;她不知從那撿來的那張黑炭麵皮,老喜歡套在臉上。我都勸過她好多次的,不要這樣出去嚇人了。”
黑炭女子臉上的人皮*面具,十分精巧,真假莫辨,不明就裡的人,但從觀感,絕對看不出半分破綻。
如此一說,老人倒是再無懷疑。直娘賊,連自己這雙火眼金睛都騙過了。小的們把人抓來的時候,老者一看那胸前洶湧澎湃的盛況,先是嚥了好幾下口水;待注意到那副尊榮,便再無半點胃口了;當時還故作大方地大手一揮,“這個就讓你們先審了,審出問題,就告訴我,人可得活著。要是沒問題,自己處理好首尾。”
老者仔細看了幾眼少年那不算難看的臉龐,心中悔意大盛,搞不好就因為這麼一時大意,給那幫大老粗得了便宜。想著那可能是天生尤物的臉孔外加一副引人入勝的的身段,在一幫大老粗的胯下驚恐萬狀,伸一下細長白嫩的脖子發一個讓人蕩氣迴腸的聲音,老者惱恨不已。
只不過,悔恨交加,也只是瞬間的事。眼前這個少年,不就是白白送來的補償?老者心思電轉幾下,便想到了一個即便撿一件二手三手七八手的寶貝,也不會減了自己半分新鮮興致,又容易審明案情,讓“人犯”老實招供的法子,兩全其美。
老人臉上,笑意一展,那道道常年西風刻畫的皺紋,都平滑了些,柔聲道:“嗯,今兒城牆工地那邊,不是出了命案嘛。命案那,人命關天,知道不。這麼重的案子,那些吃官家飯的兵將,當然要將相關人等,帶回來審明案情。當然,你姐要是無辜的,只需在這邊如實招供,花不了一兩天就能放回去。”
老者看著任平生的眼光,笑意更濃了些,“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帶你進去看看。”
任平生一把拉過老者一隻手,似乎渾忘了這隻手剛才按在腦袋上時,有著多麼恐怖的魔力。似乎這個能一手捏碎活人腦殼的老人,此時已經變得十分和藹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