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舟飛快,一路辛苦望氣,只想發現那雷電閃耀不斷的雲腳之處,到底隱藏何種玄機。只是體內那如同洪水缺堤般流竄不息的天雷地火,把任平生的五臟六腑,奇經八脈煉燒得如同置身熔爐。令人睚眥欲裂的痛楚之中,無論他如何凝定心神,都難免有絲絲縷縷的魂識與知覺,分心出來,關注體內那些火頭的去向烈度。死撐一番之後,任平生最終只能保持繼續施展望氣,至於所往之處,到底是那雲腳天雷,還是體內流火,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火漿橫流如熔岩的火府,突然一陣烈焰爆發,整座人身小天地內,一片熾盛火光,片刻間那經脈穴場,五臟六腑盡皆不見,唯見一座鴻蒙天地,陰陽不分,氣脈不明,一如這座雲海。
任平生只覺此身已非我有;只是那天地雷火的一座發源之處,熊熊而燃,不生不息。那一具膨脹如氣球的皮囊,在那熔岩浪潮拍擊之下,即將爆開。是將燃化為灰燼,還是個血肉碎片飛濺四方的下場?
任平生不知道,其實逐漸靠近雲腳,靠近那天火橫流的雷電根源的符舟小天地,符籙靈氣已經慢慢變得稀薄。而且符舟本體,已經開始起火。首先是甲板之下一道雷電竄出,如同長鞭擊在任平生身上。肌膚頓時一陣灼燒惡臭,自腳而賤,橫斜貫穿一條長長疤痕,尤在冒煙。
只是這種皮肉之傷,與那體內煉獄般的熔爐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雷火鞭笞之下,船底漏洞變得越來越大,不但是天雷陣陣洞穿而來,那陣陣雲霧,也有漏洞之處源源不斷湧入。符舟小天地,開始變得雲遮霧繞。
任平生拼著最後一刻的神智清醒,祭出了補充符陣的最後一批符籙。
慌亂之中,一張價值連城的穿山符,也被他夾在了那堆只求個支撐片刻,靠近雲腳多幾丈的符籙當中。
漏洞瞬間堵上,而符舟內原本湧入的雲霧,突然變得清明剔透,形態實質凝練如水,卻又並不往低處流儲,仍是如雲煙飄搖空中。絲絲水運精華,瀰漫整座符舟天地。任平生的整座人身皮囊,感受到一陣清涼;也由不得他如何動念,整個軀體,已經開始貪婪吸納那並不豐沛的水運。
體內熔爐的焰火,稍稍收斂;軀體皮囊,暫告無恙。只是那五臟六腑與氣府經脈,依然一塌糊塗,任平生都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燒成黑炭一堆。
符舟之內那點水運靈氣,相對那軀體熔爐,不過是杯水車薪。片刻之後,又是一片乾枯之象,不但是氣府臟腑皆被火焰吞沒,就連剛剛稍稍緩解壓力的皮囊,又再重新至於天火煉燒之中。再次膨脹,蓄力更強,這一下是真要爆開了。
苦於沒有悲天劍在手,否則此時,任平生寧願一劍劈開這座符舟!
這座品秩不高的符陣本身,他可以做到收放自如。奈何符陣只是開啟這座符舟天地而已,而這座符舟,卻是《枕中集》那件法寶本身蘊含的一座隔絕天地,任平生可以開啟為己所用,卻無法做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危急之中,望氣術的施為已經變成本能,根本無需他刻意為之。
也不知是條件反射還是垂死掙扎,任平生手中,一張暖樹巢罡符的符膽,突然迸發,靈氣四散。
魂識知覺中的景象,突然一陣迅疾閃動,場景頓時迥異。
四面還是雲海茫茫,卻沒了雷電交加!
雲海遠處,一輪大日,通紅如血,西垂天際海平線上。
水運蒸騰的雲海中,任平生未及望氣查探,已覺遍體生涼。只感覺腦子與軀體瞬間變得一般慵懶,整個魂識只覺,都懶得離開自身小天地中。
水運如瀚海潮生,洶湧而入;而那座焰火燎天的熔爐,儘管氣勢瞬間被壓下不少,卻也不甘示弱,依然焚燒不已。
怎奈此時內外天地,幾乎合二
為一;整座雲海的水運凝聚,終究是比那隻佔據人身小天地的火府之焰,要強勢不知幾千萬倍。片刻之間,整座人身天地,只見水汽氤氳,雲霧蒸騰。到後來,任平生那沁涼清淨的魂識心湖,要細細搜尋,才能在某處貧瘠旮旯,找到幾處火種留存。那火種的光亮,就好比茫茫暗夜的曠野中,有幾處極難發現的如豆燈火。
任平生心頭一震,握緊手中劍鞘,下意識一劍遞出;劍出無力,甚至劍身都飄搖不穩。
他這才想起出了那符舟小天地,便是這座秘境的末法之地。
好在貫注整座人身小天地的望氣術,絲毫未見減弱。人身天地,不但陰陽已分,不在矇昧不明。而且那浩瀚如海的水府之外,有那細微如芥子的火府;那如同一粒樹種未曾生根發芽的木府;那溝壑縱橫,貧瘠荒涼的土山;那鏽跡斑斑,一盤散沙的金坑。人身天地五府,一一湧現;期間有光陽大道互相貫穿,更有羊腸小徑如蛛網,通達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只是無論那光陽大道,還是羊腸小徑,都好似年久失修,到處荒草叢生,時有坍塌斷裂處。
任平生心念一動,將那氾濫成災的水運精華,儘量引向那死氣沉沉的木府。
有嫩芽破土,有枯草重生,儘管黃綠之色斑斑駁駁,寥寥數處,但整座木府的氣象,畢竟開始顯得有了生機。
火府的壓力,一下子得到舒緩,曠野中不再是一燈如豆;一道好似壓抑已久的藍色焰火穿破夜空,蜿蜒蛇行,一閃而沒;繼而便是雷聲隆隆,天火閃現。
枯木蓬草瞬間燃起,便是一片野火燎原之象。那溝壑縱橫的土山,有煙火灰燼堆積,有水運浸潤,開始變得潤澤平順,土松地肥。
土肥金多;鏽跡斑斑的金坑,有天火煉燒,便見鏽跡消退,金光乍現。
望氣生,五府開;天地間水多,火盛而致土肥;金木皆弱。
天地間,生靈蟄藏;無人去打通那條條大道,更無人去打理那些荒僻小徑。小徑行經處,有山嶽起伏,溝壑縱橫;大道行經處,有高峽如天塹,有大淵或藏龍。
所以修行路上,有如嶽臨淵。只有走通了那條條大道,蜿蜒小徑,才有機會煉丹氣海中。
一日之內,任平生望氣雷池上,開府雲海中,臨淵天地間。
也是正當此時,傅同銳三萬劍破境入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