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春雨,淅淅瀝瀝,將院中最後兩朵小桃紅打去。
沈夢知坐在窗邊,安靜的看著銅鏡的那張側臉。
眉如遠山,眸若杏,挺翹的瓊鼻下是兩片薄削的唇。
美則美矣,卻因過分蒼白的臉色,不似活人。
本也算不得活人。
長淮河畔的一幀幀,一幕幕,佘氏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笑容,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確定,她已經死了,身上的最後一滴血都進了蟲子的口!
所以,方醒來那天,看著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景,她也駭然,也驚恐,以為是魂魄歸來,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幾天的不安下來,腦子清明瞭,察覺自己實實在在還活著,她只感激老天有眼,給了她重新來過的機會。
是的,她死而復生了,還是沈府的嫡女沈夢知!
這一次,她一定會把握住機會,絕不會守著那些所謂的規矩,任人欺凌!
這一次,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欠了她的,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正想著,丫鬟靜女捧著一個碧綠色的瓷瓶進屋來了。
歡天喜地的說,“姑娘,夢大夫人來了,這是她給的藥,說是御賜的好東西,特意給姑娘留的。姑娘用了,傷疤便能好了。”
銅鏡中,美麗的側臉換成了正臉,入目的,赫然是那道藏也藏不住的猙獰傷疤。
沈夢知用指間一點點撫摸過那道疤痕,驀地笑出了聲。
若真是御賜的,佘氏捨得給她用?
若真是好東西,為何她用了那麼多,傷口不見好,反而三天兩頭反覆?
人人都道佘氏好,一說一笑,對她百般愛護,人人都以為佘氏是中意慘了她,誰有能想到,佘氏是多麼的陰狠毒辣!
哪裡是愛護她,不過將她“捧到”天上了,她摔下來,才會粉身碎骨,再無生路!
佘氏啊佘氏,一世未見,她的那出戏,可要好好兒的唱。
沈夢知懶聲道,“扔了。”
靜女欲開啟瓷瓶的手一頓,滿目的不可思議,“扔了?姑娘,這是御賜的東西,對您的……”
餘下的半句話,止在沈夢知毫無波瀾的目光中。
靜女抿抿嘴,不敢再吱聲。
她家姑娘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近來幾天都這樣,不生氣,不動怒,目光悠悠然的,偏像藏了刀子,淬了毒。
比去年花燈節傷了臉那日還還要令人害怕。
問及原因,又找不到。
好像是一覺醒來就成了這樣,行事古怪,教人捉摸不透。
就如今日,夢大夫人來了,也不說去請安,問也不問一聲。要換做平日,早該笑呵呵的過去了。
靜女百思不得其解,因忌憚沈夢知,又不敢多嘴過問,扔了瓷瓶,默默給沈夢知添了件外衫。
沈夢知心裡一暖,又覺得心酸。
靜女長她兩歲,自幼入了沈家照顧她。她嫁去夢家時,靜女是陪嫁丫鬟。
她本以為,靜女容貌一般,入不得夢合南的眼,實在沒想到成親當日就遭了夢合南的魔爪,從那以後飽受欺凌,活不出人樣。
偏她窩囊,懼著佘氏,怕著夢合南,又擔心旁人說沈家的不是,饒是心裡跟明鏡一樣,也一句話不敢說,眼睜睜看著靜女吃盡了苦頭。
如今,靜女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她想給靜女脫了奴籍,放靜女自由,卻惹得靜女大哭一場,待她也越發如履薄冰。
罷了,終是不捨得,她愛留就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