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冰剛想嗆回去,薛綿綿拽了她袖子一下,“那個……我們倆解釋也解釋完了,就不打擾你們一家人敘舊了,要不……我們先回去?”
可能是因為用盡全力爭吵的緣故,付冰的臉色看上去非常不錯,紅撲撲的。她想了想,覺得一家子吵成這個德行也不好意思讓人看熱鬧,點了點頭道,“行,今天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本身就是我們捅的簍子嘛,我們來解釋一下也是應該的。”薛綿綿笑道,說著,就起身跟陳雪和付由道了別。
陸微別後心早就被汗浸透了,也如釋重負地道了別。
出了門,薛綿綿吐了吐舌頭,“這可比我想象嚇人。”
“豈止,比我見過的幾乎所有人都嚇人。兩個人都病殃殃的,吵得這麼兇,我都怕……”陸微別沒敢說接下來的話,“都是你非要來湊這個熱鬧,你以後能不能消停點兒?”
薛綿綿不服,“你怎麼這麼說啊?要不是我的話,今天這場面能圓了嗎?”
“說得好像當時開口攔陳老師的人是你似的。”陸微別揶揄道。她現在可不怕跟薛綿綿槓上,畢竟她就是要不停地刺激薛綿綿,這樣才可能在二十多天內替她改了命運。
薛綿綿理虧,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道,“你說這個付老師怎麼現在這麼瘦啊?他這才幾天啊?”
陸微別盯了一會兒,發現薛綿綿腦袋頂上一個數字都沒有,暗自嘆了口氣,解釋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聽說這個病挺複雜的,預後都不太好。”
病房裡,三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付由才哼了一聲,打破了安靜。
“嫌丟人的話,早你別那麼暴躁啊。”付冰梗著脖子道。
因為有薛綿綿和陸微別的離開打岔,房間裡劍拔弩張的氛圍也冷卻了下來,這話雖然聽著不好聽,但也沒之前那麼火爆嚇人了。
“好了好了,你倆都別較勁了。”陳雪出來打圓場,“一個擔心爸爸擔心到睡不著,另一個天天跟我念叨女兒怎麼還不回來,怎麼一見面就開始掐了呢?”
父女兩個都僵硬地偏了偏頭。
這世上哪裡有贏得過孩子的父母呢?
最終還是付由先開了口,他慢慢地道,“咳,其實我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想囑咐囑咐你,以後照顧好你媽。爸爸這個病,也就這一兩天的事兒了,你媽不容易,她工作太辛苦,你以後少氣她。還有啊,你要是以後找物件,可得擦亮眼睛,找個脾氣好的,要不別人可受不了你。”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但你這性子,不用改。免得以後受人欺負。你放心,就算我不在了,我的那幫兄弟還在,不會讓你吃虧的。”
“也就是你,別人誰敢欺負我?”付冰聽著紅了眼眶,但還是冷著臉道,“你別以為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好話,我就能替你照顧我媽。那是你老婆,你自己照顧。”
“沒事兒,我不用人照顧,我能照顧好自己的,真的。”陳雪道。
“媽你別幫他說話!他這輩子,在家做過幾頓飯?刷過幾回碗?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住院,他去看過幾次?陪我看過幾次電影?他什麼都不知道,覺得有個家,就是出張結婚證明這麼簡單。現在他病了,得退居二線了,不正式他為自己對這個家的虧欠做出點兒彌補的時候嗎?怎麼,說死就死,當甩手掌櫃的?”付冰顫抖著聲音道。
這其實不是她想說的話。
她明白,自己的爸爸,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不是一個好爸爸,但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是一個負責的警察、一個好人。
在他對家庭付出的時間這件事上,她是不怪他的。
但她不想他了無牽掛,她希望他對人生留有遺憾,她希望他遺憾、希望他愧疚,希望他像漢景帝垂死之時被慄姬氣得健康起來一樣,也能被自己氣得好起來。
她知道遺傳性彌散型胃癌有多可怕,她不期待父親可以陪伴自己幾十年,但至少給她幾個月吧?
她才知道他的病,就要為自己的病做手術,好不容易恢復了行動,他就躺在那裡,瘦得脫形,彷彿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只不過是為了見她最後一面而已。
他是了無遺憾了,那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