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雪家出來的時候,薛綿綿情緒一直不高。
陸微別送她回家,看她這個樣子,很是不放心,“你怎麼了?”
薛綿綿笑笑,“沒什麼,好像有點兒累了。”
陸微別看了她一眼,上前挽上了她的臂彎,“要是有什麼話想說,千萬別憋著,憋著對病情不好。你不用擔心我,我之前哭是因為太意外了,其實我可厲害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隨隨便便哭了。”
薛綿綿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啊,那以後要麻煩你啦。”
陸微別也笑,可笑意並未達到眼底。
她總覺得,薛綿綿有種和大大咧咧的性格非常不和諧的成熟細膩。
都已經這種時候了,再這麼憋著,那可有點兒太憋屈了。
她咬咬牙,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想不想去喝飲料?奶茶?”
“喝飲料就喝飲料,你幹嘛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薛綿綿笑道,“今天有點兒累了,明天怎麼樣?明天我請你來家裡喝酒,吃烤串。”
“這麼早就累了嗎?你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陸微彆著急道。
“怎麼可能?老師們千叮嚀萬囑咐的,要是有哪兒疼不舒服的話,我會趕緊去醫院看的。”薛綿綿道。
陸微別不敢大意,“疲憊和睏倦有可能也是疾病的指徵,你不會是血糖出問題了吧?帶血糖儀了嗎?”
薛綿綿被逗笑了,“誰沒事兒帶那玩意兒啊,放家裡了。”
“你還笑!那麼小的便攜裝置,你隨身揹著不行嗎?你現在這個身體狀態,是鬧這兒玩兒的嗎?趕緊的,我送你回家,查過以後我再走。”陸微別急道,伸手攔了一輛出租。
薛綿綿還想再反駁,陸微別眼睛一瞪,拽著她就上了車。
薛綿綿的餐後血糖果然高得嚇人,把陸微彆氣得夠嗆,抓起手機就要跟秦立告狀。
薛綿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小聲說,“你別跟他說,他工作這麼忙,除了瞎操心什麼都幹不了。你放心,我明天保證一早去醫院驗血糖。”
陸微別惡狠狠地道,“我不放心。你今天還吃辣椒了,還吃了那麼多肉,剛剛好像還說要喝啤酒來著,這事兒我都沒來得及跟你算。你想讓我相信你會乖乖看病接受治療?你當我傻啊?”
“我保證,這回一定沒騙你!我明天給你發檢查單!”薛綿綿三指併攏,指天道。
陸微別知道她在心疼秦立,想了想,她的時間也還有三十多天,不至於馬上就出事兒,就忍了下來,“那你明天一定要去檢查,早上讓秦立送捎你過去,要是實在不想讓他知道就打車去,隨身帶塊糖,頭暈的話就吃一塊。”
薛綿綿笑著應下,送走了陸微別。
剛一關門,她的笑容就褪了下去,慢慢滑坐在門口。
她知道陳雪的煎熬,也知道,秦立即將經歷和陳雪一樣的煎熬。
她想盡可能地維持生活和從前一樣,但是很顯然,生活並不這麼想。
飯後的睏倦,和未來可能發生的暈厥,都意味著她的生命進入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她可能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靈感一來就熬個通宵;也可能沒辦法有精力,配合要值夜班、還總是加班的秦立的作息;那,出門寫生、和秦立去打VR遊戲,這些習慣還能維持嗎?
兩人最喜歡的街角那家夫妻店,糊滿孜然和辣椒的羊肉串,冰凍的百威啤酒,塗滿甜醬的烤餅,她還能陪他吃多久?
她知道這病有多嚴重,就算她按照秦立的期待,努力治療,可能也沒有辦法活過五年。
以她的情況,她也絕對沒有可能留下一個孩子。那麼,等她離開了,秦立怎麼辦?
等她化療的副作用上來,她也可能會嘔吐、會脫髮、會面板疼痛,會難過得夜不能寐,也會拖累得秦立夜不能寐。
她想了想,感覺眼睛一酸,眼淚就要下來了。她暗道不好,這樣不就要被秦立發現了嗎?
她拍了拍臉,咕噥道,“薛綿綿啊薛綿綿,你就是想得太多。從小,小機率事件就特別適合你,你想想啊,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這機率有多少?也就個百分之五吧?窮得一塌糊塗,居然能靠勤工儉學一路把美術學下來,這機率有多少?估計百分之一都不到吧?出去寫生被人撞翻了東西,居然遇到了靈魂伴侶,這機率有多少?要不算是百分之十?這個倒不低……但是你才三十歲,就已經得了胰腺癌,這機率就非常低了!百分之三有沒有?這麼看來,你完全就是被小機率事件追著跑的人,你不買彩票,就是做善事了。百分之五的生存率,那簡直是信手拈來,一定不會出事的……”
她撐著去給秦立做了番茄雞肉燜飯,留在了電飯鍋裡,又在餐桌上留了便籤,接著就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