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最後一縷浮光掙扎離去,白日初顯的少許暖意頓時消隱無蹤,高大密集的血杉林將軀幹藏進山體,稀疏的幾株灌木把枝葉埋進影子裡,只剩下成片乾枯的蘆葦葉在刺骨寒風中瑟瑟發抖。
熊熊燃燒的篝火邊也是一片冷寂氣氛。
“你們最好不要動手。”
風祥雲面無表情,一臉平靜。
他面前三人分坐,正對面是個又矮又幹瘦的中年男子,面容老態,一臉褶子,像塊老薑。他身量最小,佔的位置卻最大,空空蕩蕩的;左手側是個肉山般的大胖子,把風都擋住了;右側半躺著個老頭,坐的最遠,專心致志地打磨一根木棍。
老薑神色怪異,眉眼聳拉,嘴角咧開,不知是笑是哭,嘆道:“沒法子,路將軍許諾過,只要取了風公子你的性命,就放我哥倆生路,事不由己啊。”
“死囚?”
雖然老薑身上披著半件不知從哪來的素色棉袍,但一旁的老者身上光明正大地穿著囚衣,半點不遮掩。
風祥雲隨口反問,心思急轉,雲江城能稱上將軍的不多,他大抵能知道姓名,姓路的惟有路儉道一人,此人身受自家父親器重,掌管雲江城衛。
“那就奇怪了,既然是路儉道抓的你們,那他才是和你們結下仇怨的人,你們想要活命想要自由,找他拼命便是,為難我一個無關路人做什麼?”
老薑眼神躲閃了一下,憤然道:“風公子揣著明白當糊塗啊,路將軍什麼修為?你又是什麼修為?現在什麼人都敢和血虎相提並論了嗎?”
風祥雲不緊不慢地從腰袋裡拿出筆和書本,邊寫邊說道:“我曾聽過一位前人斷言,殺戮起於利益而非仇恨,託你的福,我今天倒是可以加幾句註解,仇恨的來源大多來自利益的衝突,仇恨的物件則是這些衝突中看上去最容易對付的那個。”
“這就是你不去對抗路儉道,而是聽他的命令截殺我的道理,如何?”
老薑怒道:“你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爺又怎麼知道我們這些人的難處,我們只是——”
“韜光養晦?”
風祥雲截斷了話頭,斷然道:“不對,我提起路儉道的時候,你眼裡畏懼居多,然而說起我的時候眉形上揚,近乎扭曲,十足的恨意。”
“上!”
這老薑無心多言,大吼一聲,身形一竄,避開火光,一時間不見蹤跡。
與此同時,黑影蓋過月與火的光芒,一道勁風猛然襲來。
光影變幻下的錯覺頓時讓風祥雲如臨天地翻覆之境,但他仍安坐不動,溫習記憶中的點滴,自語道:“聲調不自覺的快速揚高,有可能是恨意化作怒氣。”
易十三藉著同伴的身軀遮擋,手上多了一柄黑漆漆的匕首,向風祥雲側身刺去。
胖如肉山的那人是他認識多年的好友,喚作龐偉,入死牢後囚號二十七,過往都是給雲江城上流處理髒活的,也曾合夥開過張,貼身摔打功夫極為上乘,兩人配合之下,便是雲江城那些個有名有姓的將軍也要著道。
火光忽閃,風起裂帛之音。
人影交錯之際,易十三驟見安坐的少年眼中溢滿紫光,身子前傾,向龐二十七懷中迎去,輕輕吹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