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
一個家丁匆匆來到範正平的:老爺,小姐又把飯菜原封不動地推了出來!
範正平臉色抽搐了一下。三天了,每一次把飯菜送進去,都被原封不動地推了出來,也就是說,範曉璐已經三天粒米未進了。而且,院子裡面也從來沒有什麼哭鬧、打砸的聲音傳出來。
若是裡面的人哭鬧、打砸,至少還說明她還有力氣,但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就是死扛下去,絕不會輕易屈服;第二,已經餓得連哭鬧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兩種中的任何一種,都不是範正平願意看見的。那日氣盛之下,他確實連不認這個女兒的心都有了。但經過幾天之後,他的心氣也就漸漸地平了下去,雖然對女兒仍是一力維護那個賊子,他心下還是十分不滿,但不管如何,女兒就是女兒,不論做錯了什麼,總抹不開血濃於水的事實。
而且,這幾天,他忽然收到了老父親範純仁的家書,不但對孫子宏德的學業和科考的情況十分關心,對孫女曉璐的情況也十分關心,仔細詢問了曉璐的情況。這樣一來,他就有些為難了,范家的人從來都是不會說謊的,他範正平自幼受著這樣的庭訓,幾十年來也一直遵守著這條規矩。但是,如今把這樣的一個小訊息告訴老父親,以他七十多歲的多病之軀,受得了嗎?
想到這些,範正平心下一陣煩亂,便不耐煩地說道:隨她去吧,你們還是每日該送的照常給她送去便是。
那家丁加老爺落寞的樣子,不敢多言,便答應一聲,退了出來。
隨著夜幕的降臨,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難以安生的范家終於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當月亮升到樹梢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進入夢鄉,這時代的人講求的本就是個早睡早起,而這一點在范家這樣規矩很嚴的大家庭裡,被執行得尤為徹底。
範曉璐所住的那個庭院外面,此時已經搭起了一個小小的睡蓬,就安在大門旁邊,幾名負責看守的家丁輪流在這裡過夜。其實,在一點必要性並不大,因為這扇大門半身就被鎖得頗為嚴實,沒有鑰匙的話,又有誰能輕易進出?
但是,卻真的有人進去了,而且進去得十分輕鬆。
範宏德從枯井裡走出來,臉上現出一絲賊賊的笑意,對著當頭的月亮做了一個鬼臉,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進了範曉璐的房間。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爬牆爬樹這樣的功夫是不行的,而大門又被看得死死的,自然是更無法從那裡進去。
好在他有密道只有他和範曉璐兄妹兩人知道的密道。
原來,范家這宅子是買的別人家的,範曉璐所住的這個庭院裡的那個枯井,其實是一個通往其他地方的密道。這密道既然不是通往外面,而是通往本宅的其他房間,不用說,肯定是專門偷情用的。
范家兄妹小的時候,都是十分頑劣,好奇心又足,有一次便爬進了這枯井,就這麼機緣巧合地現了這密道。當時,出於小孩子保護自己的玩物的心理,他們訂立下了攻守同盟,誰也不把這密道洩露出去。長大之後,他們當然不可能再去爬這個密道,時間一長,他們也就不再想起這密道了。
這一次範曉璐被關,範宏德心憂之下,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這密道,當天夜裡就爬了進來。這兄妹兩個關係自非常人能比,自幼就兩無猜嫌,雖然範曉璐出了這件事情,但範宏德卻對範曉璐沒有什麼懷疑。而且,在他看來,即使真的事實如外面的人傳說的那樣,小妹也未必就有什麼錯。
這樣一來,兩人就定下了這計策,吃的喝的每天晚上由範宏德送過來,而對於外面送進來的吃食,範曉璐一概原封不動地推回去。
應該說,這兄妹倆這一招還真夠陰險的,就連鐵了心要給範曉璐一個教訓的範正平如今都開始動搖了,不再象前幾天一樣,提起女兒就大雷霆。而尚趴在床上難以動彈的範三聽到這個訊息,更是毫不客氣地大罵範正平,那口氣已經沒有一點象下人,倒像是尊長。
範曉璐的房間門此時只是虛掩著的,範宏德很熟練地輕輕一推,就開了,施施然地走了進去。
而我們的被認為已經餓得沒力氣哭鬧的範大小姐,此時正以一個很舒服的姿勢趴在床上,以手托腮,不知道在想寫什麼。看見範宏德進來,範曉璐臉上露出喜色,倏忽爬起身來,迎了上去,一把搶過範宏德手上的食盒,道:讓我來看看今日又有什麼好吃的!
一邊開啟食盒,他一邊抱怨道:大哥,你怎麼這樣憊懶,今日竟等到這時候才送來,真真餓死我了!
範宏德連上露出緊張之色,連忙伸手去掩住範曉璐的嘴,道:輕聲點,我的姑奶奶,這要是被外面的人聽見了,你完了倒不要緊,我可要跟著一起倒黴!
範曉璐道:怕什麼,這些人早就睡了,即使聽見什麼聲音,也以為是在夢裡呢!話雖是這麼說,但她卻真的放低了聲音,抱怨道: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我對你可算是不薄,若不是我,你能認識婧兒?若不是我的牽線搭橋,你能和婧兒好上?如今我這個作伐之人遇難了,讓你幫點小忙,竟然還怨三怨四的,真是掃人興!
範宏德臉上露出委屈之色,苦笑一聲說道:你說的是,抱怨的也是,都是我的錯!我只不過是隨口說一句,也不必用這一車子的話來教訓我吧?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哥哥,你總得給我留幾分薄面才是!
範曉璐一邊抓起一個雞腿撕咬起來,一邊抽空說道:那你說說,今日為什麼這樣晚?你要知道,我可是一整天沒有吃了,還以為你忘記了,害得我都想爬出去找你了!
範宏德苦笑道:被阿爹叫過去訓話了,說爺爺來信了,問到了我和你的情況,和我商議一下如何回覆。我看阿爹如今是真的有些後悔了,他老人家平素大事小事都是一體決斷,從來不會找人商量的,更不要說是找我這樣的晚輩了。而這一次
範曉璐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道:誰讓他這樣狠心的,該著他心煩。那你是如何回答他的呢?
範宏德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其實我也並沒有辦法,只是老頭子威勢很重,他難得找我商議事情,我若是不給出個主意,怕他當場翻臉。我就想著,我被他禁足不要緊,你可怎麼辦哪?你總不能抗爭到一半,開始妥協吃他們送進來的東西吧!或者,乾脆真的捱餓?為此,我勉為其難地給他出了一招,就讓他說,你一直呆在屋子裡,好些天都沒有出去過,而且日夜都很安靜,沒有在外面闖出一件禍事!
範曉璐吃驚地指著範宏德,訝異得簡直說不出話來:你你
範宏德一臉正氣地說道:我什麼我,難道我說錯了嗎?這些日子以來,你出去過?哭鬧過?還是闖過禍?我這說的,可不都是實話嗎?至於實話怎麼來說,就不是我要考慮的問題,我只知道,即使的孔聖人寫文章,都有個春秋筆法,我們為了爺爺他老人家的健康,有個側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況且,若是阿爹真如此寫回信了,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範曉璐聽到切身問題,興趣大起,忙問道: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