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趙挺之氣得手上抖,瞪著兒子的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逆子,逆子,你這個逆子,你這個禽獸不如的逆子!他的身子重重地抖了兩下,才語無倫次地說道:放下來,將這廝放下來!他只是受了那麼點輕傷,他自己又不是沒生手腳,難道不會自己去尋醫,還要你揹著去?況且,現在城門都要關了,你,你還要再這裡磨蹭,到時候城門關了,你如何進城?
趙明誠冷笑道:我不必進城,我在外面隨便找個地方露天而眠,只要睡得安心,無處不可為枕蓆,也不會比在高門大戶溫暖的被窩裡面睡得安心!
這時候,伏在趙明誠身上的盧芳卻說話了:三郎,你先隨你父親回去吧。我這只是皮外傷,稍事休息便不會有大礙的。
趙明誠有些擔心地說道:可是,如今天都已經黑了,你如何尋醫?
盧芳說道:莫要擔心,我自有辦法!他當然是沒有辦法的,好在他所住的庠序離此不遠,他回去之後先行歇下,到了白天再出來尋醫,雖然要忍受一些痛楚但為了趙明誠父子不為了自己徹底鬧翻,盧芳倒也願意忍受。
趙明誠還待要繼續說話,卻聽盧芳說道:你走!你再不走,我和你恩斷義絕,我明日就回歙州去,咱們以後永無再見之日!
這個算是對趙明誠最嚴酷的威脅了。趙明誠可以不怕他父親,可以不怕流言蜚語,可以枉顧千夫所指,但卻無法對這句話置若罔聞。微微沉思了一忽兒,趙明誠關心地說道:我放你下來,你能自行走動嗎?
說著,便小心翼翼地將盧芳放了下來。盧芳便瘸著腿,一步深一步淺地在他面前走了起來。趙明誠看了,略略鬆了一口氣。雖然盧芳的腿腳十分不靈便,但看樣子步行回到庠序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盧芳停下腳步,向趙明誠道:回去吧,不要耽誤了關城門的時間!
趙明誠還有些依依不捨,那邊趙挺之早已等得不耐煩,他向兩個護衛使個眼色,兩個護衛會意,立即衝上去,一左一右架起趙明誠,向前走去。
趙明誠的身體被拖著漸行漸遠,但他的嘴巴卻並沒有停下來:二郎,你要小心,要小心!趕快去找個醫士看看,得了機會,我會來看你的!
盧芳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趙挺之被拖走的身影,忽然流下兩滴清淚來。他喃喃地說道:三郎啊三郎,咱們兩個,這一輩子恐怕再無相見之日了。你可一定要保重,為了我保重!
說著,他腳上一軟,忽然跌倒在地上。所謂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不錯的,有些註定無法成為朋友的人有了再多的見面交流機會,都是枉然。而有些註定要成為朋友的人,第一次見面就能好得像認識了幾十年一般。
胡清兒和範曉璐就是如此,儘管橫亙在她們身前的一根橫木還在,但她們確實已經成為了朋友。就是因為一句話談得投機,也僅僅是因為一句話投機而已。若是方才範曉璐不是那樣婉轉討好胡清兒的話,結果說不定會相反。
但不論如何,現實的情況是,兩個人確實變得很熟絡了,而且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根本就是一對相知多年的好朋友。
範曉璐暗暗鬆了一口氣。其實,她剛剛醒來,一眼看見胡清兒的時候,就已經認出她來了。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她和胡清兒以前根本沒有見過面,只是聽歐陽曙敘述了一遍她的樣貌而已。本來,這樣根本不足以讓她認出胡清兒本人的但她確實是認出來了,現實就是這麼奇妙。
當時她就有一種不知道如何面對胡清兒的感覺。本來嘛,她和歐陽曙到了絕望的邊緣,再怎麼海誓山盟都沒有關係,因為他們已經不需要考慮其他人的感受,更不需要壓抑自己的感情了。
但鬼使神差的是,他們居然活過來了,他們自然無法當作什麼也沒用生一般,把那段海誓山盟生生抹去。既然無法抹去,那就要面對現實,今天是面對胡清兒,明天說不定就要面對李清照這一切,是根本無法逃避的。
好在事情的開頭是順利的,她和胡清兒之間雖然還存在一個最根本的問題,但好在也有默契,那就是不鬧事,雙方都不鬧事。
馬車雖然行進十分緩慢,但終於到了目的地範府。
胡清兒付了車資,便抱著範曉璐,在那年輕的車伕豔慕的目光直射之下,來到了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