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僥倖成功了,那起碼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了,征伐天下,快意馳騁,這種事情說起來是十分的舒服的。但是,戰亂之下,多少黎民百姓要流離失所,拋妻棄子?多少妻子要失去丈夫,多少父親要失去兒子,多少兒女要失去父親?歐陽曙並不是一個憂國憂民憂天下的人,但這一點也不能不考慮到。戰爭,畢竟不是一場遊戲,它是要用姓名去填的。
況且,即使到時候真的成功了,皇帝的位置就那麼好坐嗎?且不說有太多的人覬覦你的江山,有太多的人都在詛咒你的亡。就是這些都不考慮,後宮的爭寵、兒子的手足相殘,身子是父子之間的猜忌、屠戮,即使是歷史上那些極為英明的君主都難以杜絕。歐陽曙雖然自負,但也不認為自己就比他們強上很多,他自然也沒有這個信心去處理好這些全部的事情。
還有就是深宮寂寞,高處不勝寒。皇帝自來都被稱為孤家寡人,有很多人都希望被他青睞、賞識,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去青睞他、賞識他,這就造成了他永遠也難以有朋友,皇帝的人生,真就是一個寂寞如雪。這樣的日子過著,再多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又怎麼樣,真的那麼舒坦嗎?
所以,考慮到這些問題,歐陽曙覺得皇帝還是不當也罷,但面對著眼前這個目標堅定的老頭子,這樣的話恐怕是決不能說出來的。即使是回家面對家中的老頭子,這話也不能說。因為,從老頭子經常讓自己祭拜中堂那幅畫的虔誠之心來看,他顯然也是和許將一樣的一個狂熱的復國分子。這種人,你要是對他說,你不想當皇帝,不想復國,不想完成祖宗交下來的事業,他非得跳起來把你抽死不可。
考慮到這一點,歐陽曙只好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笑道:小子無德無能,這潛龍閣閣主的位置,恐怕是擔之有愧啊!
許將笑道:我雖然身為閣主,但是這選立新閣主的事情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你現在能否擔當重則,還有一道關要去闖過。闖過那道關之後,你才能真正地成為我潛龍閣真正的閣主。
歐陽曙點了點頭,道:那多謝許公了!
許將愕然:你謝我什麼?
歐陽曙笑道;聽你這話的意思,豈不是你都不用考察我,便接受了我嗎?如此厚意,如此通融,晚生豈能不感激?
許將哈哈大笑,道:通融?你當我潛龍閣選閣主是過家家玩小孩子的把戲嗎?這裡豈能容得這兩個字的存在?我當然要考驗你,而且要仔細地考驗你。只不過,我的考驗,你都已經透過了而已。
這回輪到歐陽曙愕然了,他沉吟了一下,忽然拍手說道:我明白了。當初你派人取走我的錢物,就是想讓我身無分文,看我如何能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混下去。這就是你的考驗,對吧?
許將點了點頭,道:這也只能算是我的一個極小的考驗而已。不過,如今看來,你透過得實在是很僥倖。先是你遇上了一個很好說話的客棧掌櫃,這不容易,他竟然願意讓你免費住店。其次是你的書法雖然差勁,卻憑著那兩歪詩,居然賣了不少的銀子,但憑這兩點,你立即解決了錢的問題,這是我當初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不過,這雖然是運氣在作怪,也算你是透過了。而且,這考驗只是我三個考驗中最小的一個,其他兩個考驗才是真正的大考驗。
歐陽曙連忙說道:請說來聽聽!
許將道:這其中的一個考驗,就是科考!
歐陽曙一聽,頓時恍然,他點了點頭,道:許公提到科考,我總算是明白了。本來,以晚生當時的名聲之臭,想要中進士,都覺得不怎麼可能了。何況,晚生的才學也不比旁人強多少,要在萬千舉子當中脫穎而出,更是難上加難。現在想起來,若不是許公您老人家同知貢舉
這時候真相大白,許將既然是自家人,而且好像還是自家的老大,歐陽曙是不吝惜拍、馬屁的,這一拍下去,就連他自己卻覺得有些肉麻。
不想,許將卻並沒有坦然地接受這個馬屁,而是搖了搖頭,道:你錯了,我雖然知貢舉。但是,選擇潛龍閣閣主的事情乃是關係著我潛龍閣未來展的大事,我豈能把自己的立場放入其中。況且,潛龍閣每次科考都有幾十甚至上百人參加考試,這些人中,雖然大多數都不是嫡傳的孟、李、劉三家子弟,但若是要講私情,我若是能在你這事情上動手腳,又豈能厚此薄彼,不在他人的事情上幫忙?
所以,我的態度就是一視同仁,所有人都憑著真才實學去透過科考。若是名落孫山了,我也決不會伸手過去拉他一把。
你這次的考卷,我看了。我的想法是可以進入頭等,但決不能進三甲的。只是小官家趙煦卻執意要把你列入三甲,我也沒有阻撓而已。
所以說,你這小子運氣確實不是一般的好。因為按照我潛龍閣的規定,科舉考試中不能進入三甲,是基本上沒有機會被選為閣主的。我當年就是中了狀元之後,才繼任的閣主。
歐陽曙訝然道:三甲?這條件也太苛刻了,若是一直沒有三家嫡系的子弟中得三甲的話,這閣主之位,你老人家豈不是想傳也穿不出去嗎?
許將笑道:所以我方才說不中三甲,就基本上沒有機會被選為閣主,而不是絕對。我本來就已經打算在這幾年卸任了。若是沒有人進入科考的三甲的話,就在嫡系子弟中選擇排名最高的。
歐陽曙點了點頭,忽然又說道: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既然我潛龍閣是要反抗當今朝廷的。那為什麼不自己選擇考驗子弟的辦法,卻反而要借朝廷的科考來選拔閣主呢?
許將喟然說道:這都是私心所致啊!你想想,若是讓你李父親出題,他會出什麼題,他一定會出你擅長的題目吧?同樣的,讓我出題,我也一樣會出自家子弟擅長的題目。這樣一來,在考題上,大家就各存私心,難以決定。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外人來出題。而朝廷的題目,想對來說是最難作弊,也是大家最為信服的。我雖然為同知貢舉,有出題的權力,不過由於有鎖院的制度在,就連我的子弟都不知道我所出的題目。這樣雖然還不能做到絕對的公正,但至少已經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公正的辦法了。
歐陽曙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隨即,他又加了一句:怪不得我們老頭子這麼關心我的學業,常常對我說不中進士就如何如何。
許將聽得哈哈大笑,道:不瞞世兄,老夫也經常對自己的兒孫們說同樣的話,現在聽見你的抱怨,我可真是無奈啊。都怪他們不爭氣,這一次連一箇中進士的都沒有,這樣一想,我還是真的很羨慕你的父親呢!
歐陽曙笑了笑,道:那麼,許公就說說這第三個考驗吧?我怎麼都不知道有這第三個考驗在呢?據我所知,前兩個考驗都是十分艱難的,這第三個考驗應該也不是那麼輕鬆才是!
正文第45章兩把扇子
打跑了那醜男,歐陽曙拍拍手,回到了位置上。而他旁邊那三人看他的眼光卻已經明顯不一樣了。其中一個有點畏懼地看了一眼正好整以暇坐在那裡的歐陽曙,搖搖頭,收起自己的字畫,向另外那兩人道個別,便走了。
剩下的兩人之中,一個約莫二十歲上下,穿著一身紫色的衲襖,眉清目秀的。他顯然是對歐陽曙這種野蠻行徑頗為不屑,不時斜眼瞥歐陽曙一眼,眼裡充滿了蔑視。
而另外一個年紀大約在三十歲上下,穿一身綠色的儒袍,脖子上圍一條深色的紗巾,山羊鬍子,麵皮有些黑。他對歐陽曙的行為卻似乎並不排斥,一雙眼睛不時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歐陽曙。
又過了一陣子,6續來了幾位顧客,在那二人的攤子上買走了幾樣書畫。那年輕人看了看天,又回頭看了看歐陽曙,便收拾起文房四寶,也不告辭一聲,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了。
而那個綠袍儒生待那人走遠,這才湊過來,說道:小兄弟,第一次來這書畫街賣字吧?
歐陽曙見他一臉和善,似乎並沒有讀書人對暴力的那種天生的反感,便點了點頭。
綠袍儒生笑道:怪不得!頓了頓,他又說道:有一句小兄弟你可能不怎麼愛聽的話,我想了一下,還是要提醒一下你,不知道你
歐陽曙恍然道:兄臺莫非是說小弟這字嗎?
綠袍儒生點了點頭,說道:小兄弟這字呢,從功底上來說一般。但是,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麼到這裡來買字畫,卻不到那些正宗的古董商鋪或者書畫典禮去買嗎?
歐陽曙道:還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