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江鴻走後,柳樹最低的樹枝上悄悄探出小半截枝條,在風中搖了搖,嶽江鴻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後,柳樹上的枝條才完全長出來。
井水見柳條全部長了出來,水從井裡慢慢升起,從井口流出一小股井水,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嶽江二嬸蹲在井邊,右手掬水,擦拭著燒火棍,燒火棍上除了手握之處,都是黑色的炭塊。
以水洗碳,越洗越黑。
但是嶽江鴻二嬸卻洗得很認真,很仔細。
她一邊洗,一邊有柳葉落下柳葉落到井水中,順著井水飄到她的手邊。雨水打著她的秀髮,額頭上有幾根青絲低垂,和柳條一樣婀娜。
她捧起一捧水,水中有幾片柳葉,水嘩啦一聲澆在燒火棍上,柳葉沾了燒火棍之後,化作一股輕煙,消失在燒火棍中。
不多時,嶽仲穿著一身麻衣,腳上套著一雙麥草編成的草鞋,細雨早已將他的全身溼透。
他什麼也沒有帶,徑直坐到自己的媳婦兒身邊,沒有說話。柳樹上,長在最高處的一條柳條輕輕垂下,搭在他的肩頭。
他用手輕輕撥了一撥,此前掉落細柳葉給嶽江鴻的那根枝條也搭上了他的後背,他用手掌握住兩根枝條,兩股枝條齊根掉落,一條左手,一條右手,分別纏上他的手腕。
……
嶽江鴻見到嶽老太爺之時,已經是正午了,若非風雲蔽空,細雨盈村,此刻應該是大日當頭。
嶽老太爺叼著水煙槍,吧嗒吧嗒地吐著煙霧,眼裡盯著孤山兩塊石板的方向,臉上佈滿了皺紋。見到嶽江鴻之時,他臉上化開了笑容,皺紋也少了許多。
“鴻兒,你來了!”
嶽江鴻徑直坐到嶽老太爺的身邊,幫嶽老太爺揉了揉大腿。
“太爺,鴻兒想出外面去看看!”
嶽老太爺點頭:“我聽你二叔說了,你還年輕,是該出去走走,窩在村子裡,是我們這些老骨頭才會做的事。”
“只是,鴻兒有些擔心你,我昨天去朱家的時候,朱家大伯拿鐵釘扎我,還好我有這個,要不然我可能都已經死了。”
說著他取出胸口的玉印,玉印被他捂得溫熱。
嶽老太爺把手中的柺杖丟在一邊,水煙槍也被丟到一旁,他雙手接過玉印,捧在手裡,忽然老淚縱橫,不發一言。
“鴻兒,你明天走吧,以後在外面,不要說你是江臨村的,不然你會有災劫。”
他將玉印遞迴給嶽江鴻,眼神突然惡狠狠的:“如果有人要欺負你,就那這塊印砸他,照著腦門砸,砸完把印丟一邊就跑,有多遠跑多遠,隔一天再回去找。”
嶽江鴻對村子裡幾乎所有人都有戒心,唯獨有兩人,他從沒有懷疑,第一個就是自己的太爺。
他當即點頭,並把這句話鬧鬧幾下,不過他還是有嘀咕,玉印只有拳頭那麼大,砸人也不過一個鼓包吧。
他轉念一想,玉印載大點自己多半也握不住,而且多砸幾下,砸隔個滿頭包也很不錯,心中的嘀咕消失不見。
嶽老太爺重新撿起水煙槍和柺杖,道:“今天,你就在村裡到處轉轉吧,明天我讓大家送送你。”
嶽江鴻問道:“我昨天去和他們鬧了不愉快,他們會來嗎?”
嶽老太爺咧嘴笑道:“會來的,一定會來的,而且會很高興!”
嶽江鴻走出門,冒著密雨,在村子裡面轉悠,像個無聲的鬼魂,飄蕩在人間。
村裡面他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然而臨別之際,看什麼都覺得親切,看什麼都覺得不捨。
村東頭的江家,村西頭的林家,村南面的朱家,村北面的岳家,每一幢房子,每一條小路,每一塊鋪路的石塊,甚至朱家養了幾頭牛,江家養來幾隻雞鴨鵝,林家養了幾隻驢子,他都一一記在心裡。
他又到田間地頭轉了轉,忽然覺得自己的丹田和這片田地很像。一樣黃黃的,硬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