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身邊的女官不是寡婦便是老姑子,就有點姻緣的也散了,外頭不堪的傳言早就有,雖然這是些花邊小事,但周佩說起來,也是一臉無奈。不過這些事情多說也是無益,她與銀瓶坐在一起,隨後又聊起對她與岳雲縱橫綠林的嚮往:
“我雖向你、向清漪真人學了幾式絕招,但真要上手打人,卻是一點都使不出來,若非如此,我倒也真想執三尺青鋒,與你們一道去看看那市井武林的樣子。”
她說起這事,眼底有著憧憬,銀瓶則皺著鼻子,拼命搖頭。
“上都是騙人的啊殿下。”她道,“我跟你說,你別看那些武俠上說的市井有多瀟灑,實際上,市井間最多的就是刁民,你看看鐘二貴,不就是被那些人給逼死的,當年秦相爺被潑糞,不也是嗎!還有還有,就說前天,我們就遇上了一件事……”
周佩笑道:“說說,說說。”
“事情的因由是在前天晚上,就銀橋坊的夜市那裡,小弟遇上了兩個窮兇極惡的大壞蛋,然後就打起來了,後來沒分勝負,兩個壞蛋跑了……”
“哦?雲小哥都沒能拿住他們,兩個壞蛋叫什麼?”
“嗯,一個叫‘混元斧’周刑,另外一個,後來聽說應該是‘虎鯊’詹雲海。”銀瓶擺了擺手,“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啊,他們不是打得很厲害嘛,周圍夜市上,桌椅板凳就難免有磕碰。那小弟心裡不忍啊,打完之後還帶著傷呢,就過去挨家挨戶地賠錢,然後就有一家鋪子,聽說是一戶賣蒸米糕的……”
嶽銀瓶道:“這蒸米糕的是個腦滿腸肥的胖大嬸,她就慫恿她的侄子過來鬧事,公主你知道吧,漫天要價,什麼一張破凳子要兩兩銀子,一張桌子說是紫檀木,要十兩,這不是瞎扯嗎,還有還有,說他家蒸米糕的破碗,是家傳的古物,磕壞了要賠一百兩!聽說那小子還揪著小弟不讓走。殿下,要遇上這樣的人,你怎麼辦?”
周佩笑:“倒真是有趣……以雲小哥兒的脾氣是不是揍他了?”
“沒有。”銀瓶搖頭,“小弟差點被氣死,聽說他也舉拳要打了,那小子休的一下子,就直接躺到地上了,耍賴,說你打啊,你打了賠得更多。小弟跟我說起這個事情,臉都要冒煙了。”
“怎麼能有這樣的賴皮。”周佩笑道,“那後來呢?怎麼處理的?”
“當然是一物降一物啊。”銀瓶也笑,“後來小弟直接找了下頭的官差過來,把那小子嚇得灰熘熘地跑掉了,然後讓官差和市場裡的人來定賠償的價格,別的不說,就給這家蒸米糕的,定了個最低價,哈哈哈哈。”
“鬧成這樣,也還是賠了,雲小哥還是純良的。”
“嗯,要不賠就不是小事了,爹會把他抓回去打。”
兩人閒聊到這裡,都笑了一會兒。門外傳來動靜,隨後進來的,便是清漪真人羅守薇,與周佩打過招呼後,周佩便也讓她在一旁坐下。
“今日叫銀瓶過來,其實是暗地裡打聽到了一個事情。”周佩坐在主位,說起正事,“最近宮裡宮外,有各種事情發生,自上個月候官縣的冤桉開始,外頭不太平,我們估計暗地裡有一群人要做些壞事了,這個你們也是知道的。”
“……那麼按照這幾日得來的情報來看,城裡有幾個地方都很危險,其一是我的公主府,可能會有人來打主意;第二是李先生那邊,他的身份地位舉足輕重,也可能已經被賊人盯上;至於第三是從西南迴來的左家人那邊,也可能會出點事,但這個倒是不用擔心太多。”
“因為這樣的訊息,我這邊是多操了一下心,想安排一些信得過的、武藝又高強的人,去照看一下李先生那邊,首先想到的便是銀瓶與雲小哥,但是雲小哥性情跳脫,最近因為鍾二貴的事情,又在到處追壞人,我最信任的,便是銀瓶了。不過,銀瓶至今還未嫁人,她與李先生雖有師徒名分,但畢竟男女有別,所以我想了想……”
周佩說到這裡,環顧了一下房間裡的兩人,銀瓶神色坦然,等待著她發令,一旁的羅守薇則顯得平靜,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所以我想了想啊,是不是可以這樣,讓銀瓶來我這,給我做個貼身的侍衛,府內的安全、護衛你也懂,接手應當不難。至於羅真人呢,過去與李先生也曾打過交道,你帶些府兵,過去那邊,我覺得,或許比銀瓶要合適。兩位的想法呢?”
她的話說到一半,銀瓶其實已經領會了意思,此時眼中放光地站起來:“銀瓶遵諭旨。”目光的一隙則已經飄向了旁邊的羅守薇。
只見羅守薇也已經站了起來,過得片刻之後,方才緩緩的躬身行禮:“守薇謹遵殿下諭旨。”
這話一出,房間裡的周佩與銀瓶才都鬆了口氣,此後交待幾句,羅守薇首先告辭離開,銀瓶跟在她身後,快要出去時,轉過身來又朝周佩笑嘻嘻地行了一禮,周佩抿嘴微笑,一隻眼睛朝她會意地眨了一下……
兩人從房間裡出去之後,周佩才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喝,隨後在敞開的窗戶前坐下,拿著團扇扇了一會風。望著後院的假山,她在心中盤算著遠方的各種事情。
進展太慢……
在天下的遠方,由女相掌權的晉地經過休養生息之後,已經正式的開始謀奪西北;鄒旭與戴夢微結盟,在汴梁召開了一輪武林大會;公平黨區域,四大王之間的地盤漸漸清晰,何文在厲行改革之後,開始展露出他的兵強馬壯,而其餘幾人在進攻何文無果後,反過來圖謀臨安,估計不日便要破城了,雖然左修權已經啟程,試圖說服高天王在破城後掠奪出一批城內的金銀來補貼東南,但實際的發展,可能並不會那麼順利,畢竟畫下的大餅還一點都沒有兌現,就讓人朝貢,這難免會讓高暢反過來看不起東南……一切只能托賴左修權的斡旋。
最重要的西南,土地改革已經按部就班地開始,周佩看過西南傳來的各種土改步驟和後續反應,樁樁件件驚心動魄,尤其後來在左文懷的講解之下,她與君武也更加深刻地懂得了其中的利害。君武感嘆不已,對西南巨大的力量擊節稱歎,私底下或許也加深了在將來進行“君主立憲”的想法,但現在是做不到的。
大規模的啟蒙準備尚未做好,第一套的班子沒有培養出來,即便說要啟蒙民眾,也是一句大而無當的空話。更何況東南所處的地方,又是啟蒙最為艱難的一塊特殊區域,山的崎區、資源的缺少導致地方宗族勢力無比抱團。
周佩有時想想,倘若自己能有西南那樣的一套執行班子,今天的事情絕不至於如此為難;有的時候又會想,倘若是把寧毅換到這裡,恐怕他也會左支右拙,下手艱難吧?
但說難處是沒有意義的。自父皇選擇逃上龍船開始,天下便進入了四分五裂、群雄並起的混亂狀態,而到得如今,披沙揀金,各個勢力當中濫竽充數的投機者便已陸續出局,倖存的各方都找到了自己往前走的道路,但自己這邊,算是找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