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時間,盧六同老人正在一場聚會當中作為最重要的嘉賓坐於上席,院落之中,一些年輕武者相互比試,他便與旁邊一些武林前輩們指點一番。
“武功,最重要的還是這樣的交流。說起來呢,建朔年間,中原淪陷,也相對的促進了北拳的南傳,你看這兩位的拳架子當中,南北的痕跡,都很清楚……照老夫說啊,有,是好事,說明有交流,很清楚,是壞事,那是交流得不夠……”
他年紀雖大,但也因此有著不弱的見識,一番指點當中,眾人點頭稱歎。兩名得了指點的年輕武者更是欣喜,均覺得聽這些武林前輩一席話,勝過在家呆練十年。
比武大會的會場,盧六同的兒子盧孝倫以黃泥手打斷了對手的一條腿。裁判宣佈他勝利,他還在朝對方撂話,看著那人抱了斷腿翻滾,嗤笑不已:“叫你跳,跳不跳了!”
跳上臺來救治斷腿傷員的年輕大夫推開了他,冷著一張臉頗不高興:“別擋著了,你贏了。”
“嗨,他這傷治不好,別費工夫了,瘸了!”
“走開。”
那年輕大夫蹲在地上,便開始熟練的進行應急處理。盧孝倫眼角一動,他常年打人骨折,對於醫治也是一把好手,這小大夫看著手法便嫻熟,說不定還真能將對方治好七八成,這等年輕的小大夫,可能便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華夏軍——他對於華夏軍軍人的這張冷臉頓時便不喜歡起來。
跟那日霸刀那幫忘恩負義的傢伙一樣,眼高於頂!
裁判宣佈了勝利之後,他下了擂臺,朝那邊就地進行急救的傷員和小大夫走過去,站在旁邊道:“小朋友,上過戰場?”
那小大夫臉上沾了點血跡,眼神專注,沒有理他。盧孝倫便走旁邊過去,腳下隨意的一帶,要無聲無息地將那人的斷腿再帶歪一次。
腳才隨意地抬起來,啪的一下,那小大夫的手不知為何便已橫過來按在了他的大腿上,力量不大,只是在他尚未發力的前期便將他的腿腳按了回去。一瞬間,盧孝倫背後汗毛豎起,那蹲在地上的小大夫目光就如同冰冷的毒蛇一般望了上來:“你幹什麼?好點走路。”
他說著便放了手,那一刻的森寒猶如幻覺褪去,盧孝倫朝場外走去。
背後隱隱透出冷汗來。
盧孝倫眼下已經五十出頭的年紀,年輕時好享樂、好交遊,雖然四處遊玩,但偶爾的交遊也確實開闊了他的眼界,眼下在綠林間稱得上武藝不俗。但方才那一刻,他甚至無法分辨那小軍醫是因為直覺還是因為武藝阻擋了他。
他只是隱約覺得,如果對方有武藝、而且手上有任何利器的話,就那一下,自己的大腿血脈已經被劃開了。這等要害,被人隨手按了一下,自己竟然沒能反應過來,是對方武藝高,還是自己大意了……
考慮到對方的年紀,他認為最大的可能,還是自己大意了。
初秋傍晚的日光灑在成都的街頭,他與跟隨而來的一名師弟碰頭後,朝著不遠處父親參加聚會的地方走過去,路上還一直在想那小軍醫的事情。如此走過幾條街,在一處沒有多少行人的街頭,身旁的師弟突然拉了拉他。盧孝倫抬頭朝前方看去,一名身材高大的漢子,戴著灰白色頭巾的漢子正朝他們過來,眼神看著並不善良。
這漢子身形魁梧,比盧孝倫還高出半個頭,雙手骨節粗大,拳頭上、指節上盡是老繭,顯然也是藝業不俗的綠林人。盧孝倫並不在乎對方的體型,他一生所學專破骨骼,不怕硬功,倒是部分身法快捷的利器功夫能對他造成威脅。當下看著對方,拱了拱手。
“閣下何人?”
那人步伐均勻,晃動著拳頭,還在過來:“盧孝倫,六通老人的傳人,近來都在城裡說霸刀的破綻,我來試試你的武藝。搭搭手。”
最近這段時間盧孝倫與父親參加各類盛會,也關注著這段時間內湧入成都參加比武大會的高手,但對眼前這人,並沒有任何印象。對方態度從容,轉眼到了身前,雙手張開,靠著那身形,倒委實有著吞天食地的氣勢。盧孝倫直撲而上。
兩人的手臂在空中硬碰硬的互砸了兩下,盧孝倫只覺得手臂生疼,他雙臂一合,以鷹爪的功夫直取對方左臂,抓住了便要擰斷,身側拳風呼嘯!
這一拳沿著左邊肋下轟上來,盧孝倫腦中一響,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動,隔夜飯都要吐出來,洶湧的痛楚傳上腦袋,下一刻,他的鷹爪再抓不住對方的手臂,對方後退一步,一拳轟在他的臉上,隨後將他抓起來一個跨步,旋轉著摔飛出去。
盧孝倫的身體在道路上滾出七八丈,滿地黃土飛起。之前站在旁邊的師弟便要衝上前來,那大漢醋缽大的拳頭一拳轟下,將對方打翻在地,暈厥過去。
盧孝倫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想要爬起來,由於胃裡翻湧不息,掙扎著沒能成功。那大漢還算沒下死手,此時看著路上這對師兄弟,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唉,又是沽名釣譽……”
“你是、你……是……”
盧孝倫強忍住要一直吐的感覺,艱難地發聲。在綠林間混了三十年,他深知自己可以捱揍,但不能不知道揍自己人的身份,譬如被周侗揍、被林宗吾揍、被心魔揍,揍了還沒死原本就該是一種耀人的戰績。眼前這漢子身手如此高強,豈會寂寂無名。
夕陽之下,那漢子並不回答,轉眼間消失在道路那頭。
……
毆打盧孝倫的身影走過數條街道,來到比武場館外的時候,正遇上今天的比試開始散場。他找個斗笠戴上,靜靜地在路邊的宣傳牌前看著一位位“高手”的履歷和事蹟,估算著他們的武藝如何,也希望從中看出有關於華夏軍力量的一些蛛絲馬跡,又或者、希望能查出那心魔的武藝,到底有多麼高強。
這些時日以來,他也在幾度謹慎地尋覓可能值得信任的同伴,本以為被吹得儼如綠林領袖、看來又與霸刀有些過節的盧家人能有多麼厲害,誰知道一番動手,又是鼠輩一名。
看著從比武大會會場裡走出來的人群,他的目光稍稍有些複雜。他一生練拳、愛武成痴,如果有可能,他原本也想加入這樣的高手爭鋒中,探一探天下武者的虛實。